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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增却问:“这和你方才所言又有什么关系?”
齐凛依旧是笑,“将军莫急。将军且想,王上一旦大行,三殿下必会诏将军领兵归京,而将军领兵归京,无外乎便是要和大殿下麾下之控鹤军争那毕止外城、内城、王城三处城防兵权——以今日营中将校们前来请命之决心,到时候又岂会争不过控鹤军?是以我说此事恰是天助将军——叫大营将兵们知晓将军是为何人所构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他们越是对大殿下感到愤然,到时候将军与三殿下的胜算便会越大。将军又何苦为此事担忧?”
叶增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河南战事方靖,将士们手中沾染的鲜血还未干透,却又要调转枪头去杀自己的国人么?”
齐凛收起笑意,“举大事者,须得雷霆手段方能成事。将军莫不是真愿看到如大殿下这般的人继我淳国大业,而攥九万边军将士们的性命于他掌中?”
帐外风声陡然刮大,帐布被吹得哗哗直响。
叶增脊背一凛,突然想起那一日与孟守正的对话。
当下眉一沉,脸色亦黑了。
片刻后他站起身,走去帐尾,抬头去看悬挂其上的那一副硕大的淳国舆图,目光从烟河南岸向北笔直地划过,最后凝在毕止,低声道:“但愿事情真会如你所说这般。”
【二十四】
脚步杂乱而慌张,一路从远及近,冲进殿中。
殿内殿外皆是一派纷乱。
宫人们立在角落中,忍不住地瑟瑟发抖,看着围着御榻忙碌着的四名御医,有胆小些的已经开始默默地掉眼泪。
孟永光的王后已于八年前逝世,此后宫中便无掌女眷之务者,此刻内监们眼见殿外跪着一路的内宫姬妾们正纷纷伏在地上哀声抽泣,却也无人敢上前去制止她们。
年老的内监自外而入,步履蹒踞地走近御榻。
有御医挪让开来,略微恭敬地道:“王上半昏半醒之中,仍等着您来,说是有事嘱咐。”
老内监在御榻旁边跪下来,声音有些颤抖:“王上。”
孟永光的眼皮动了动,垂在榻边的手指吃力地摇了几下,“叫他们都走。”
御医们闻言无声退下,又令等候在四周的宫人们退至殿外。
“我这是快要死了罢。”孟永光扯动着嘴角,似乎是在笑。“不然她们为什么都在哭?”
老内监默声不语,眼眶已湿。
孟永光喘了一口气,“交代你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了么?”
老内监点着头,声音微不可闻:“十一封密札上都已盖了王上的印玺,待王上大行之后,老奴便会将它们星夜发往十一座边军大营。”
孟永光神色一懈,轻一点头,以示满意。
老内监踯躅着,低低问:“王上禁令除河南大营以外的十个边军大营皆不得调遣兵马,却令叶增率兵北上归京——如此大费周章地拱立三殿下继位,何不直接留遗诏为便?”
“你以为遗诏对守正有用?他会因我的遗诏而眼睁睁地看着王位变归王弟所有?”孟永光费劲地摇了一下头。
老内监默然。
“更何况,”孟永光又微微开口,“叶增这个人,我还真是有点喜欢。便在临死之前,再助他一臂之力罢——他身为年轻边将,手中虽是战功在握,可一朝踏上毕止朝殿,又哪里压得住那些家世根基都不容小觑的武臣们?唯有这领兵拥立新王继位之功,才能镇得住殿上那些前朝旧臣、在毕止朝堂之上真正站稳脚跟。如此,守文也可以无所顾忌、光明正大地重用他。”
老内监闻言不禁潸然,“王上为了三殿下竭尽心力,可惜三殿下却不能知。”
孟永光眉心忽而一蹙,似是剧痛来袭,额上满是冷汗。他紧紧闭限半晌,才嘴唇颤抖道:“你走罢,我死的时候,不想让亲近的人看见。”
穿廊下阶,老内监抱着双袖,慢慢走着。
忽听身后极远处的寝殿中传来撕心裂肺一声“王上!”,继而哭声如浪而起,翻滚入天,震恸整座王城。
他有些怔忪,膝盖弯突然软了一下,整个人险些跪倒在地。
头顶天幕暗不见星,如巨大的黑雾笼罩在整个王城上空,一层层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有整齐划一的跑步声自不远处向他逼近,间或夹杂着兵器与甲片相碰的声音。
老内监抬头,顶着浓浓夜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辨认出那是一列从头到脚披挂完整的控鹤军士兵,当即不禁一愣。
可还没待他反应过来,自己便已被这些士兵们围住,其中一人手持麻绳大步上前,将他三两下反手绑住,罔顾他的挣扎,只略一欠身,道:“大殿下下令,今夜王城中的所有人皆不得擅自出行,需以绳缚了,送至东南角的偏殿听候发落。”
老内监愕然,继而忍住胸中悲意,怒斥道:“王上大行……你们难道没有听见远处哭声?如何敢行此悖逆主事!”
士兵低眼,“正是因知王上已薨,我等才特来行此一事一大殿下为防今夜王城之中有人借机生变,已令一千控鹤军分守王城内外,若无大殿下之令,王上已薨一事无人能够传出王城之外。”
老内监一时呆若木鸡。
他如人偶一般,似是毫无知觉地被士兵们推着向王城东南角走去。许久后他才怔怔回神,身子突然一震,重重地摔倒在地,继而痛哭流涕,以首戗地道:“王上!老奴……老奴对不住王上的嘱托啊!”
秦府偏院厢房。
灯微暗,云蔻猛地睁开眼睛,长发鬓边汗湿,嘴唇有些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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