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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同样很斯文,戴副眼镜,开口就喊&ot;冠语哥&ot;。叶冠语当时很尴尬。他当时也很惊讶,十几年不见,林家兄弟早已不是儿时的模样,都是洋装在身,举止谈吐极有教养,即便是热qg有加,跟叶家的兄弟站一块,还是一眼就分出了层次。那种高贵,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也是他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无法与之相比的。他清楚地看到了彼此间堪比高山大海般的遥远距离,深深的自卑让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低人一等过。从来没有。&ot;冠语哥,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呢。&ot;林然似乎看出了叶冠语的局促,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拉近彼此的距离,&ot;我刚才跟珍姨说,很感谢她小时候喂养过我,现在又过来帮忙照顾我和弟弟,我们一家人都很感激,所以我把冠青也叫过来一起住了,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你可不要见外……&ot;&ot;是啊,大家住一起多热闹,刚好可以凑一桌打牌。&ot;冠青到底年纪轻,只要哪里有玩的,什么都可以抛到脑后。小时候他跟林然打过架的事,他好像压根就忘了。母亲梁喜珍闻声从厨房里出来,见到冠语,知道他来的目的,忙把他拉到厨房说话:&ot;冠语,你也别多想,我就是帮个忙而已,林院长送林然他们回国的时候,亲自登门来托付,你说人家现在都是华侨了,有的是钱,啥样的人找不到,还不是图个乡里乡亲嘛。林然他们这三个孩子都好有礼貌的,到底是留过洋的人,说话做事都是一顶一的斯文,让冠青跟着他们好歹也学点斯文样,都这么大的人了,他们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打架的,你放心好了。&ot;叶冠语瞅着母亲,原本一肚子的话全咽了下去。他当时看到了厨房热腾腾的饭菜,花样菜式那么多,显然都是用心之作。母亲待人一直是掏心窝子的,她说的话也许有道理,而且跟林家兄弟在一起,她或许也没有那么孤独。但是,一家人,可能吗?那种阶层之间的差异,岂是说没就没了的,叶冠语知道说服不了母亲,却也无可奈何。&ot;冠语哥,你也过去打牌吧。&ot;林然微笑着走进厨房,亲热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ot;给你介绍个朋友,也是我的好兄弟,来。&ot;说着就把叶冠语拉到了客厅,指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ot;这是舒隶,从小跟我们一起玩的。&ot;舒隶个子很高大,一看就是个做学问的,忙起身跟叶冠语握手:&ot;你好,早就听林然说起过你,今日一见,真是很荣幸。&ot;都是场面上的话,却说得那么得体,天衣无fèng。叶冠语虽然高中就辍学在外做工,却也是饱读诗书的人,当然也不能让自己显得太卑微,他收起自卑,不卑不亢,跟在座的几个年轻人逐个握手打招呼。&ot;这位是我的三弟长风,&ot;林然指着一个穿着牛仔装的年轻人说,&ot;跟我们一起回国的,以后还望多照应。&ot;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杜长风,个头挺拔,相貌很英俊,还不是一般的英俊,就是样子有点吊儿郎当,笑起来透着一股邪气,跟林然他们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ot;客套话就不说,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有好吃好玩的,一起分享,要打架的,找我!&ot;他说话一套一套,像个老江湖似的。其实他还只是个大学生。&ot;你就知道打架,就没别的专长?&ot;林然责备弟弟,眼神却很温和。看得出来,他很宠溺这个弟弟。叶冠语跟他们聊上后,才知道林然原来是个钢琴家,在海外很有名,已经出过好几张唱片了。林希比林然小几岁,在省城读医科大学,他父亲原来就是个医生,当了华侨后在离城投资兴建了家大医院,林希无疑是继承父业。舒隶比叶冠语还大两岁,也是学医的,在上海读研究生,说是马上要出国了。杜长风则跟哥哥林然一样都是学音乐,学的是小提琴,名义上在音乐学院读书,大部分时间却跟林然泡在一起,据说音乐学院的老师拉琴没他拉得好,他经常把老师赶下台。可是叶冠语瞧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哪像个搞音乐的,牛仔裤破了dong,脖子上挂着银链子,烟不离手。怎么看都像个不良青年。但是很奇怪,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让他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芒,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不羁的风范,说话喜欢调侃,一脸的不正经。饭后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继续打牌。叶冠语和林然没打,在一旁观战,也聊天。自然少不了聊音乐,让林然吃惊的是,叶冠语居然很懂音乐,巴赫、肖邦、李斯特、拉赫玛尼诺夫,他竟如数家珍;聊到文学,更不得了,叶冠语读过的书让林然都自愧不如,无论谈论哪个名家,他都非常有见解,头头是道。就连一般年轻人不看的古典文学,庄子孟子老子一连串的,他都倒背如流。林然当即对这个出身贫寒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他衣着寒酸却学识渊博,尤其他言语间不卑不亢的一种气节,不由得令人折服。他并没有刻意地去炫耀自己的才学,却似乎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眉目间似有锐气,bi人无法直视。&ot;你好厉害啊,冠语哥!&ot;林然看着叶冠语两眼放光,由衷地说,&ot;我中文很差,以后你可要多多指点,就因为中文差,家父才把我们几个送回国的,说我们忘本,连老祖宗的话都不会讲了。&ot;一边的杜长风cha话:&ot;拜托!你别把老头子的那一套搬出来,我听着都起ji皮疙瘩,明说好了,以后要写什么弄什么,直接让冠语兄代劳就是。&ot;&ot;你,你这家伙,真是不上进。&ot;坐他对面的舒隶呵呵直笑。&ot;出牌,出牌,什么上进不上进的,动不动就老祖宗,我就知道我的祖宗是猴。&ot;杜长风呵呵地笑着,指着其他人说,&ot;你们也是,说到底,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ot;林希连连点头:&ot;二哥说得有理,我们都是猴。&ot;一阵哄笑。……&ot;啪&ot;的一声,叶冠语被惊醒。他惊慌失措,四顾张望,这才看到巷子里有孩童在放爆竹。再看看铁门里的院落,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也像是什么都已经发生过。活着的,死去的,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一滴泪、一声叹息、一句扪心自问的话语。其实他很不愿意回忆过去。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已然是他心底不可触碰的伤痛,不去触碰,并不表示那些伤、那些痛可以痊愈结痂。很多个寂寞无眠的夜晚,翻来覆去中,那些痂就会隐隐地渗出血来。就像此刻,他看着那荒废的院落,忽然觉得很厌憎。那些人、那些事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快乐和幸福,他缘何还在此凭吊?他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上的雪,准备离开。手机突然响了,吕总管打来的。嘈杂声中,他只听清了一句:&ot;叶总,刚刚得到消息,林维昨晚在墨河大桥被刺身亡……&ot;在离城,连接桐城的地方,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本身的名字是叫墨河,但是当地很多人都管那条河叫&ot;忧伤河&ot;。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成了很多人轻生的首选之地,经常有人从桥上跳下去,每年都有人葬身河底。墨河因此笼罩着悲剧的y影。每到y雨天,站在桥上,总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回dàng在河面上,即便是酷暑天气,站在桥上chui风,那风也是冰凉的。如果心qg抑郁的人去桥上chui风,面对滚滚东去的河水,很容易产生轻生的念头,&ot;忧伤河&ot;由此得名。后来,为了杜绝自杀事件,当地有关部门专门召集志愿者到河上巡逻,岸边也时常有人巡视。叶冠语就&ot;有幸&ot;被巡逻员救过一次。那是十七年前法庭宣判后,他承受不住打击,在桥上chui了一夜的风,跳了下去。最后当然没死成,被救了上来。叶冠语回桐城时经过墨河大桥,叫司机把车停到桥头,自己步行过桥。桥上行人车辆依旧川流不息,丝毫看不出就在十几个小时前发生了命案。倒是有几个警察站在桥栏边说话,还有一个在拍照,似乎在取证。现场的血迹显然已经冲洗gān净,但在行人道旁的积雪中仍残留有零星的血渍,触目惊心。才十几个小时,活生生的一个人就没了。叶冠语微微眯起眼,远眺滚滚而去的河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qg。这是他的习惯神态,每每在思考什么时,他总会眯起眼睛,目光凛冽如寒冰,什么样的y谋都逃不过他的锐眼。九点,叶冠语准时到达叶氏茂业公司总部的总裁办公室。都说雪后天晴,偏偏昨晚下过雪,今天又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光线很暗,一室的潇潇雨气。落地的幕墙玻璃外,喧嚣的城市像是另一个无声的世界,一切从眼前匆匆掠过,仿佛电影的长镜头,悠长而漫远。叶冠语约了律师见面。欧阳昭是名震南北的大律师,叶冠语和他是多年的老朋友,很谈得来。跟一般律师的jggān形象不同,欧阳昭很胖,一般的单人沙发都容不下他的大屁股,非坐双人沙发不可。叶冠语是通过一次跨国官司认识他的,当时叶氏集团卷入一场倾销案,美国方面扣压了中方大批的货物,如果输掉官司,将会损失惨重。欧阳昭毛遂自荐,主动为叶氏打这场官司,而且不收一分钱律师费,理由是看不惯老美的无理和嚣张。叶冠语本来组成了个律师团,结果在洛杉矶的头一场法庭辩论中就败下阵来,叶冠语懊丧之际,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同意让欧阳昭当辩护律师,开庭那天,叶冠语去都懒得去,自个儿在加州晒太阳。不料,洛杉矶传来喜讯,第二场法庭辩论中方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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