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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与一进大师进禅房详谈,四喜站在廊栏处看檐下的风铃,见一队穿戴整齐的家丁老妈子簇拥一个少年向大殿走来,那少年相貌灵秀却目光呆滞,走路迟缓步伐怪异,行动姿态有点儿像权贵,四喜好奇的盯着那少年看,忽听耳边有人道“那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是个天资幼儿,人称小神童。”四喜回头望向来人,吓得汗毛直竖,怒瞪着满禄恨不得嚼筋啖肉,“呵呵,这是什么眼神啊?”满禄用两根手指盖住四喜的眼皮,四喜双目紧闭,双拳紧握,竭力隐忍着,“你说?我这手如果伸到你眼眶里,直接把眼珠子掐碎了,会怎么样?”满禄感受到四喜遏止不住的颤抖,满意的松开了手,在他眼皮上吹了口气“放心,现在我还舍不得!”
满禄贴到他耳侧呼出一口气,问“你对那孩子感兴趣?”四喜避过脸用手推开他,盯着满禄后退几步,转身快步走向一进大师禅房,恰巧看到大师与周五站在门口,周五的眼神在四喜和满禄之间来回打量,一进大师遥遥的向满禄行了个礼,满禄姿态翩翩还礼后,迈入大殿看热闹。
四喜跟周五说想到后山祭拜祭拜姬郸,一进大师和气的让人预备香烛纸钱,施礼后道声佛号也徐徐迈入大殿。四喜周五到了后山,竟然看见一个人,是贾六,这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四喜很奇怪贾六为什么会在这里,远远的站定后瞄着贾六一举一动。贾六近来食不甘味寝不能昧,不但瘦骨伶仃的情绪上也很些失控,一锹锹的往坟上培土再一锹锹夯实,将一坛白酒开封后边喝边嚎,四喜皱眉看贾六搂着姬郸的墓碑,边哭边用袖子擦眼泪鼻涕,厌恶的别过脸拎着香烛篮子对周五说“我们回吧!”周五走了几步好奇的回头再看,贾六的身影在郁郁葱葱的坟场里越发显得萧瑟单薄。
满禄进到香火缭绕的大殿,只见烟雾重叠中,尚书家的小公子在虔诚的叩拜上香,满禄瞅着小公子背影眯着眼睛研究了一下,正在计较中听见一进大师在身旁轻言“人生在世有八苦,求不得苦亦在其中,施主面目犷悍身上煞气太重,需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满禄侧目,一进大师仍然道“有所求就有所贪,贪不到就生出种种烦恼,这也是苦。求名、求利、求财、求色,皆求不得是苦,不能遂心满愿,随心如意。纵使求而得了,也不能算是乐。”满禄觉得这话说得锥心刺骨,只觉一进似有所指又非所指,再看大师面目,一派云淡风清,似曾相识又不曾相识,满禄眼底皱纹骤然聚到一块儿再轻轻散开,冷哼一声走了。
满禄步行回府,一路慢慢摇晃着细细想事,在距离祥王府一个路口的时候踌躇起来,要不要去看看那个倒霉的祥王爷启兆呢?恶作剧的心理怂恿他进去,摇摇头笑得肩膀耸动,自忖今日精力不佳不想招惹这个刺猬,到底没去看启兆,思量着祥王爷现在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事实上启兆在府内确实已经焦虑万分,启人行走不便,而山西那边形势紧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近日快报说李哲已经轰翻了悍匪老巢,将山头生生削平,匪徒死伤惨重,部分余孽躲进深山,李哲正在全力追缴,力图斩草除根。气得启兆暴跳如雷震怒非常,那李哲不管不顾的一通乱轰,也不知道何远吉安危如何,气得启兆用力磨墨,执笔就写奏折欲参李哲。
宣德帝来看启兆的时候,他正奋笔疾书,宣德向周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迈步进屋,启兆被气乱了心神只顾上疏并不曾察觉有人进来,宣德亦是武艺精深之人,故意提气敛息悄悄走到桌边,只见写到“朝廷命官,一品大员,性命怎能儿戏?”宣德气极而笑,“你还有精力管别人?”启兆一见是宣德乍一愣,憋红了脸欲行礼参拜,宣德扶了一下他的胳膊止住启兆动作,轻声问“朕命你誊抄的经文写了几遍?”启兆急忙说道“圣上,那李哲在山西”宣德举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启兆不便再说,后面的话生生咽到肚里。宣德问起启兆近日病情以及日常饮食,启兆一一答了,宣德又劝慰了启兆几句,安抚道“你不要一心只想着为李哲求情,你皇兄虽然坐拥江山,也架不住掏空摆弄,你只会和那何远吉说君当自重早做筹谋不必迁强,也不想想当初这江山我们拿下来得多么不容易”话虽责备,脸上伤感之情渐浓,启兆抬头目视宣德,内心感慨万分,忍不住双眸也陇上悲戚,当年太后为了寻找一个傀儡皇上,才看中他们这个没落王族的嫡长子,朝堂上下一番明争暗斗江湖内外波涛汹涌,现在想想都心惊,三个弱冠少年彼此扶持着终于经过一番浴血洗礼登上正位,宣德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他和何远吉信中写过的,心中有愧脸上臊热。
看着宣德一身素服,想他内忧外患的又刚刚失了陈皇后心里必定难受,都说皇帝性情近来暴虐更甚,可是兄弟之间即便同父异母也血脉相连,想着皇兄刚成一个鳏夫,启兆只是觉得传闻有过偏颇,宣德只是阴郁了一些,不觉之间“同情”溢于言表,宣德苦笑一下,摸着二弟的头说“首辅大人坐不住了,当我不知道他私下与鞑靼勾结,哼,若非我朝平定匪患迅速鞑靼的气势恐怕一时还灭不掉,也不会这么急着求和,关于议和一事我想派你出使。”宣德目光炯炯的看向启兆,“武英殿大学士将会做为随从人员与你同去”启兆抬头“武英殿大学士?都说是董裴得意门生,可是臣弟听传闻似乎是他私生子。”宣德笑了一下,“你的消息不错,董裴年轻时曾上演过一段西厢记般的闹剧,锦衣卫曾经落实过,传闻是真的”启兆狠狠的说“臣弟一定看紧了他,出使边界绝不出差儿。”
宣德回宫后略吃点儿点心就半躺在锦塌上揉脑仁,启人看宣德情形不甚高兴似乎累极,便悄悄起身回到寝殿,郁闷的转了一圈后修了几封书信着人带走,拿起经书,又回去与宣德同修晚课。
三天后,夜幕低垂,启人的一封信送到猫耳胡同四喜手上,附带着一串白色的金丝砗磲佛珠手钏,牛大亲自送的东西,走的时候沉着脸跟四喜说“喜公公也体谅一下我们,淘弄这样的稀奇物什可是费了不少事儿呢!”四喜嘻笑着不答,只顾自己把玩。他也是有品阶的庵宦,正是丁优之期,食欲不振加上夏天身子乏累,就着爬着窗沿上的姿势垫着下巴拆了信细看,信中无非是些风花雪月思念佳人的诗句,启人就这点儿不好,吟诗弄赋的也要给听得懂的人才好,以四喜的学识只能猜出大概意思而已,真真难为死人。皱着眉欣赏完启人的戚戚之情,长长叹了口气,强忍胸中的郁闷关上窗,昏昏睡去。
寅时正刻有人敲窗,四喜睡得昏昏沉沉的,以为自己在做梦,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揉揉眼睛侧耳细听,果然不一会儿又传来“扣扣扣扣”的声响,四喜大喜立刻扑到窗前,猛然推开窗,只见深夜里站在窗前的人吓了一跳,四喜呵呵一笑,挑眉问道“不是说近日不来了吗?”那人翻身进屋关窗,搂过四喜对着嘴就是一通狼吻,味道太熟,熟得四喜窝在那人怀里就激灵灵的直打冷颤,僵硬的等那人亲够,颤声问道“谁?”魔鬼问道“你想我是谁?”四喜大脑一片空白“定远将军,你不上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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