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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眘等着他的回答,片刻后,赵构只用了八个字便将岳飞的一生总结:“岳飞此人,过刚易折。他的北伐之计,大而不当。”
赵眘激昂的血猛然冷彻。
过刚易折,大而不当。他被赵构这八个字的总结劈得晕眩了一会儿,露出苦笑。
赵构满面阴寒地看着他,低沉地道:“你终究还不明白。”
赵眘道:“是,儿臣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至此便无言,两人静默对坐,一盘棋还只下到一半,也没有再下的必要。
赵构原本是想今日与赵眘好好说些话,没想到说成了这么个尴尬的境界。也许这世上早没有能与他好好说话的人。
赵构将眼睛望向阁外的疏疏微风白云流连,大好的明媚天气,再回头时,他把棋子丢进棋篓,赵眘抬头看他。
“秦桧已死,是么。”赵构问他,“朕要得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赵眘是亲眼见到秦桧首级的人,他慢慢点了下头:“是。”
“好,”赵构笑了出来,表情奇异,叫赵眘看不懂,“很好。秦桧既死,你将来也就不必为他忧心了。”
赵眘怔了怔:“父皇……”
“这棋今日就不下了,棋局你先记着,改日若想下完,可以来找朕。”赵构站了起来,声音惊了惊紫金香炉里的烟,然后摆驾出阁,留下赵眘一人愣坐着,甚至忘了送驾。
香太过浓郁,赵眘却在这香里坐了好半晌,直到内侍过来禀告:“殿下,岳将军还在外面恭候。”
他方惊醒,拂了袍子走出去,珠帘掀开,又顿住了脚折返,吩咐内侍:“这棋……先搁着,莫撤了。”
出了小阁,外面长空晴明,阳光灼眼,赵眘搭了个凉棚在眉宇,听到岳北幽唤他殿下时,他轻轻放下手。
赵眘道:“父皇可与你说了什么吗?”
岳北幽面向赵构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疑惑道:“陛下只道,让我在此等候殿下。他说……要我无论何时,也要等着殿下,陪着殿下一起走。我不明白。”
“是么。”赵眘幽幽地低头。
过去许久,岳北幽见他不说话,道:“殿下,怎么了,陛下与你说了什么吗?”
赵眘苦笑一下:“是说了一些话,不过那些话……罢了,不说也罢。父王今日……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一日之后,赵构称病不朝。
赵构不是第一次称病不朝了,但这一次似乎与往常有异,有风声先从宫闱里传出,进而传入了各家文武大臣的府中,因而让这些执掌天下者彻夜难眠。
焦虑的,庆幸的,兴奋的,担忧的,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宋绍兴三十二年盛夏,腐草为萤。当今圣上以倦勤为由,宣布禅位给太子赵昚。
诏令出时,震惊天下。
新皇的登基之日定于来年初春,春风携料峭清寒,游弋在皇城之中,日出东方,满目飞檐斗拱被光芒浸润,尊贵庄严。
大殿外礼乐齐鸣,黄袍著身的赵眘望见了从步步锦外透进的光线。随即殿门打开,他径直走出去,便浴在了日出之景下。
千层御道下,百官齐跪,呼喊万岁之声振聋发聩。
赵眘登基为帝,改元隆兴。赵构退居为太上皇,不再过问朝政。
至今日起,江山改人,扭转乾坤,一切都是待定,一切都是期望。
可赵眘的视线却不在皇城里,也不在这黑压压的群臣上,他的视线太远太广,不是这皇城能够装下的。
他胸中有沟壑万千,深藏热浆,急于喷薄而出。他的眼穿过皇城,穿过临安,直抵天下各方。那些地方里,昆仑的雪还凝结在群山之间,玉门关的风沙卷起漫天枯黄,而燕云十六州正在长河落日里岿然南望。
他暗自定下誓言,那些地方,将来,他都会一一走过。那些地方,凡失去的,他都会一一收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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