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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连书忙着上平阳卫批路引的时候,罗疏却平静地走进一家银号,将一封刚写好的信交给了店中的掌柜。很快操着山东口音的店主便热络地走出来和罗疏打招呼,罗疏脸上殊无喜色,只是木然开口道:“麻烦您尽快将这封信递给老爷,我等他回话。”
“姑娘放心吧,俺们谁敢耽搁您的事?”店主小心地陪着笑脸,似乎对罗疏极为敬重。
罗疏对店主的奉承不以为意,将事情交代完之后便撑着伞离开了银号。此时连书正拎着行李在平阳卫门口东张西望,见罗疏远远从街头走来,立刻招呼她上马车:“罗都头快上车吧,怎么这会儿才来?我等你好半天了!”
罗疏不动声色地跟着他钻进车厢,只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对不起,路上被一点小事耽搁了。”
马车的速度远不及齐梦麟一骑千里,于是等到罗疏一行赶到太原总督府时,齐梦麟已经趴在炕上养棒疮了。他一看见书童领着罗疏来,立刻急得面红耳赤,抱着枕头骂骂咧咧道:“谁让你们来的?快走快走!”
可惜此刻屁股开花的齐梦麟完全是一只纸老虎,闯进房里的两个人谁也不理他,不约而同地上前查看他的伤势。齐梦麟一时动弹不得,只觉得屁股上一凉,似乎身上覆的薄裳已被那二人揭开,不由吓得哇哇大叫:“不许看!”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许人看啊?”连书心疼得直哆嗦。
罗疏只敢往那花花绿绿的棒疮上瞄了一眼,实在觉得揪心,连忙别开双眼,皱着眉头问齐梦麟:“疼不疼?”
这下美人当前,疼也得说不疼了。作为一个病得不轻的蠢货,其实早在挨打的时候,他就已经无可救药地幻想着自己的伤势能被罗疏知道,然后换她替自己着急、心疼。如今齐梦麟看着罗疏发红的眼眶,只当是自己美梦成真,于是只管哼哼唧唧地搂着枕头,故作深沉地叹气:“唉,这点疼怕什么,我就是觉得心烦,赈粮的事我爹不肯松口,这顿揍可算是白挨了。”
“别求你爹了,不管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我。”罗疏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一颗沥血的心费力地挤出一句话,再幽幽地从唇间吐出来,“我已经想出办法了。”
运粮船
“你想出什么办法了?”齐梦麟疑惑地盯着罗疏问。
罗疏躲开他黑亮的眼睛,对他的疑问避而不谈,只是安慰道:“你好好养伤,别再为赈粮的事操心了。”
“我不操心你,还能操心谁?”齐梦麟凝视着罗疏,忽然忧心忡忡地冒出一句,“你别做傻事。”
罗疏苦笑了一下,无奈地回应他:“你放心吧,最傻的事都已经被你做了。”
晚间连书在伺候齐梦麟的时候,齐梦麟抱着枕头若有所思道:“我看白天罗疏的意思,好像是对我动心了!”
“公子,我看罗都头动不动心倒不打紧,您别再一头栽进去了。”连书苦口婆心地劝谏,用鹅毛沾着棒疮药膏,轻轻地往齐梦麟屁股上刷,“过去也没见您对哪家小姐这么上心,罗都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齐梦麟闻言粲然一笑,趴在炕头美滋滋道:“你见过哪家小姐像她那样的?”
“那倒没有。”连书一本正经地摇摇头。
“所以说咯,我早就认栽了。”齐梦麟目光如水地望着灯火,眼底跳动的火苗一如他摇曳的心旌,“随便换成哪个人,都不会和她一样了,所以再美再好也没意思。对了,这两天我躺着养伤不方便,她的行踪你必须一五一十都告诉我,明白不?”
连书立刻老大不耐烦地还嘴:“公子您还是安心养伤吧,罗都头过两天肯定要回去的,您屁股都开花了,难道还想跟着去?”
“为什么不跟?”齐梦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用屁股走路!”
这一刻连书再一次绝望地确定,他跟的主子果然是齐家最没出息的一个!
沮丧归沮丧,连书为了将公子从老爷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还是欺上瞒下地打造了一辆规格豪华的养伤马车,车厢里铺设着厚厚的锦褥,方便齐梦麟一路趴回临汾去。于是两天后罗疏动身返回临汾时,得以看见齐梦麟伏在车厢里冲自己得意洋洋地招手,也就不足为奇了。
“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养伤呢?”罗疏蹙着眉,在上了齐梦麟的贼车后,依旧闷闷不乐。
齐梦麟却意有所指地反问:“为什么你要丢下临汾的事,忙着跑到太原来呢?”
罗疏一时语塞,在昏暗的车厢里默默看着齐梦麟,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你是因为担心我,怕除了你以外没人劝得住我,对不对?”齐梦麟无视罗疏的尴尬,径自闷着头往下说,“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安心养伤这件事,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他话说完后,车厢中的气氛顿时充满了暧昧,微微窒息的感觉让罗疏几乎乱了分寸,耳中只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连书坐在车前挥舞了一下马鞭子,心中很是感慨:公子真是越来越会哄女人了……
马车从太原南下到临汾,一路始终是阴雨天气,湿漉漉的天空总也不放晴。齐梦麟无所事事地趴在马车里,觉得自己闷得快发霉,忍不住迭声抱怨:“去年旱成那样,今年偏又一直下雨,什么鬼天气!”
“春雨贵如油,你就别抱怨了,只愿从此风调雨顺才好。”罗疏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心想连日来雨水丰沛,汾河水应该也上涨了不少,这样算来从山东到山西,走水路也花不了多少日子。
这一路途经之地,饿殍枕藉,马车越接近临汾城,车上的人心情也就越沉重。官道上到处都是流亡乞讨的饥民,一看见马车便蜂拥而上,用满是泥泞的手拼命拍打着车壁,向车中人乞食。
齐梦麟和罗疏不忍心面对车外哀鸿遍野的惨况,两人面面相觑地对视着,须臾后齐梦麟忍不住开口问罗疏:“你真的有办法救他们吗?”
罗疏迟疑地望了齐梦麟一眼,亦是脸色苍白:“要说万全的把握,我也不敢夸口,你别再问了。”
齐梦麟立刻识相地闭了嘴,心知自己此刻的追问,只能让人徒增烦恼罢了。
转天一行人抵达临汾后,齐梦麟贴心地授意连书先把马车赶到县衙去,不料罗疏却另有打算:“先送我去城西的秦记银号吧。”
“咦,你急着用钱吗?”齐梦麟从罗疏紧绷的神色里捕捉到一丝不寻常,不由关切地问。
罗疏望着他没有答话,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齐梦麟见她不想开口,当下也不再多问,只命连书将她送到银号,趁她下车的时候才又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了,我没什么要紧事。”罗疏回头望了他一眼,转身跳下了马车。
罗疏冒着雨走进银号时,店里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她,立刻跑上前点头哈腰地招呼:“姑娘您可来了,店主一直等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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