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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在这一刻同时涌出韩慕之的眼眶,他终于不甘心地承认,自己和罗疏的缘分已断。
因为奔走而喘不过气的胸腔,这时候终于渐渐找回了知觉,窒息的感觉被撕心裂肺的痛楚取代,同时嗡嗡作响的耳中也听见了背后传来的马蹄声。
于是韩慕之气喘吁吁地回过头,却看见齐梦麟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五花马,像个旗开得胜的将军一般疾驰而来,又在他面前猛然勒住奔马。
瞬间骏马长嘶一声,抬起前蹄人立起来,随后打着铁掌的马蹄又重重地落在韩慕之面前的泥地里,溅了他一身的泥泞。这时骏马滚烫的鼻息也尽数喷在了韩慕之的脸上,令他不得不后退了半步,同时藏起脸上受伤的神色,漠然注视着马背上的齐梦麟。
“我就要追上去了。”只见齐梦麟冲着河上的小船扬鞭一指,趾高气扬地睥睨着韩慕之,“至于韩大人你呢,还是回去做你的县官吧。”
他无礼的刻薄让韩慕之瞬间脸色苍白,憎恶地望着齐梦麟,沉声道:“我没法和你一样任性,而你……你也保护不了她。”
“护得了一时算一时,她值得我拼命。”齐梦麟自信满满地丢下一句,这时候懒得再看韩慕之一眼,径自抖开手中缰绳,流星一般疾驰而去。
此刻韩慕之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齐梦麟快意驰骋的背影,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艳羡之色,竟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大厦倾
这天晌午时分,韩慕之终于失魂落魄地回到县衙。等得心急火燎的陈梅卿立刻迎上前,又急又气地将他拽进二堂:“慕之,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她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至于你这样吗?”
“对,我是疯了……”韩慕之喃喃道,此刻压根不理会陈梅卿的质问,自顾自地走进了自己的内宅,将他抛在身后。
走进内宅之后,韩慕之遣走奴仆,一个人缓缓走到书架前,伸手抽出了一只暗屉。
暗屉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护书匣,他目光一动,取出护书匣打开,十几封叠放在一起的文书便从中露了出来。
那个天真的蛆虫……真以为自己能够保护她吗?韩慕之冷笑一声,随即却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望着手中沉甸甸的密信,抑郁得说不出话来。
他手中握着的,是能够帮助巡抚打垮齐总督的罪证,只等巡抚一声令下,他便可以毫不留情地将这些罪证呈上朝堂,可事到如今,为什么一切全都乱了套……
打垮了齐总督,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又怎么可能保护得了罗疏?
为什么聪明如她,却偏偏要和那个纨绔子弟纠缠在一起?
投鼠忌器,他斗垮了齐家,必然也会伤了她,这叫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一时之间韩慕之心乱如麻,只能疲惫地闭紧了双眼,在堂中静静地枯坐了一整天。直到夜幕悄然降临,内宅的奴仆走进来点亮了房内的灯烛,他才悄悄张开双眼,在灯下凝视着自己手里的文件。
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法替她做到?
又或者做了也是枉然,只会落个不忠不义的恶名?
可是人生中真有那么多虚名是值得在乎的吗?他为什么就一定要输给那个狂妄的家伙?
于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在他心中悄然成型,韩慕之挑起唇角傲然一笑,这时眼底却又浮起一层薄薄的泪花。
这天午夜,一场意外的大火几乎烧掉了半个内宅,为了抢救官印和重要文书,县令大人毅然冲进火海,竟险些因此丧命。
当睡梦中的陈梅卿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魂飞魄散地赶到火场,等了许久才看到隶卒将韩慕之从着火的内宅里背出来。
“慕之!你没事吧?”他慌乱地冲到韩慕之面前跪下,望着地上双目紧闭的人,脸色发白地怒吼,“你疯了?文书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你怎么能不要命呢?”
此刻满面尘灰的韩慕之仰躺在地上,昏沉沉的脑袋被陈梅卿的吼声吵醒,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望着他,含着笑意咳嗽了几声。
今生来这一遭人世,他没法活得无拘无束,也不能追着她的船任性地离开。可她若想要什么,他就会尽力去成全,所以今夜他已经尽了力,从此再也不欠她什么了……
只愿她从今而后,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
。。。。。。
齐梦麟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骑着马陪罗疏走完水路之后,又雇了一辆马车,与心上人走走停停,一路吃喝玩乐地前往扬州。待到抵达目的地时,先期赶往扬州替主人打点的连书,已经为罗疏准备好了暂住的宅院。
齐梦麟将罗疏安置在这座安静的宅院里,又细心地替她检查屋子里的家什,见衣食住行各色用具都已一应俱全,这才放下心来,婆婆妈妈地叮嘱罗疏道:“你先在这里安心住下,等我回去说通了家里,就用八抬大轿来娶你!”
罗疏被齐梦麟没正经的话给逗笑了,一时眉眼弯弯地坐在椅子上看他。齐梦麟不由心神一荡,痴痴地望着罗疏笑道:“你看还缺什么没有?我再买两个小丫头给你?”
“不,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就行,”罗疏摇摇头拒绝,“我在这里只是暂住,又何苦作孽去买别人的女儿?”
按她言下之意,不论此行能否与齐梦麟修成正果,这座宅院都不会是她的久居之地。齐梦麟自然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既然他下定决心要和罗疏在一起,又何必去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呢?
“行,都依你。”于是齐梦麟爽快地应了一声,又打发连书去买一桌酒菜,为自己和罗疏接风洗尘。
晚间齐梦麟和罗疏聚在堂中小酌,二人不知不觉便聊起了旧事。罗疏这时候终于笑着承认,自己在鸣珂坊时的确攒了一笔私房钱。
“在鸣珂坊那种地方,执意不从只有死路一条。后来我也被老鸨打怕了,因此在能赚钱的时候,我便早早替自己做好了打算。一是将来赎身要用的钱,二是从良之后,用来安身立命的本钱,这两样加起来,也不算小数目了。”罗疏说着便替齐梦麟斟了一杯酒,这时忽然笑道,“好在像你这样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一路走来倒被我碰上不少。除了打发老鸨的银子,其余的赏赐都被我偷偷藏了起来,至于如何瞒过老鸨的眼睛,这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
“原来如此,你那么聪明,难怪能攒下这么多钱。”齐梦麟听了罗疏这番话,竟然洋洋自得地望着半空敬了一杯酒,笑嘻嘻地呷了一口,“那些客人大方出钱,最后让你花落我家,我可得谢谢那帮仁兄啊!”
罗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咬着唇忍住笑,嗤道:“你呀,真是说不了三句正经话。”
“谁说的?我这里马上就有一句正经话,你可要仔细听好,”齐梦麟说着便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凝视着罗疏,一字一顿地说,“罗疏,今后你跟着我,我绝不会让你再吃苦。齐家就算没有金山银海,也能保你一生衣食无忧。你这辈子,前头十七年受苦,往后的七十年,都要跟着我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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