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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院子口遇上了英顺,英顺神情复杂,双林心情低落,也不想和他说话,低了头走过去,英顺却叫住了他:“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接到了指令,叫我那天告假,其他别的事情,我谁都没说过。”双林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低声道:“以后殿下这边多劳您费心了。”以他一贯缜密的性子,皇帝入口的东西,他必然会亲自过问,负责茶水的英顺不在,王府又全都是新来的奴婢,双林在御茶房待过,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自己沏茶,确保不出纰漏。元狩帝开口要人,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无论楚昭当时给不给,最终的结果都一定是他进宫,至于形式,都不重要。
英顺苦笑了声:“我如今只怕是个尴尬人儿了,殿下未必想看到我,说到底也都是上边的棋子,谁又能顺心如意呢。”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你千万别犯了傻……走不掉的,那可是一国至尊,要个人儿还有要不到的吗。”
双林道:“殿下心里有数的,这事怪不到你头上——你之前也提醒过我,是我想差了。”
英顺摇了摇头,也不再说话。
这一点楚昭和他都清楚,所以楚昭对他无言以对,便是他自己也没办法再说什么,怪谁吗?那是楚昭的亲生父亲,一国之君,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他看了眼漆黑的院落,心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元狩帝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入宫中?他知道自己和楚昭的关系吗?这位帝王的心,一直如此高深莫测。
天亮的时候他拿着逢喜给他留的牌子进了宫,内务司早就换了一拨儿的人,接了双林的牌子已陪上了笑脸:“原来是傅公公,您请坐喝一杯茶,昨儿逢喜公公已来交代过了,按您的品级配备东西,一应都要最好的,住的院子我们昨晚已经连夜给您收拾了,一会儿派人带您过去,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交代咱们给您补上。”说完果然麻利地给双林换了宫里用的牙牌、对牌以及本月份例,本季衣袍等,又叫了个小内侍来替双林捧着,亲自送他出了门。
双林将东西安置好后,去了逢喜处报到,逢喜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笑道:“听说你是极能干的,本来殿下爱喝你的茶么,应该安排你在御茶房,只是御茶房如今也没空缺儿,只能委屈你跟着我,做个秉笔,论品级是委屈你了,不过听说你从前在王府也替王爷处理藩地政事,应是不差的。”
双林心里微惊,自司礼监田英事后,司礼监废了,没了照阁票批朱的大权,但这御前总管里,依然有着掌理内外章奏及御前勘合、随堂掌章奏文书等职司,如今安喜、逢喜分别为御前提督太监和掌印太监,两人都是御前深受信任的总管太监,安排双林在秉笔太监一职上,主要便是协助掌印太监处理内外奏章等陛下贴身文书事宜,这权重可就大了,品级上他如今正四品,去做从四品的秉笔太监,但职权上,却几乎可以说是比之各监的掌事太监还要权重几分,已经无限接近于朝廷枢密军机了,便是朝廷外官,也要给几分颜面的。元狩帝要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喝他的茶,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这么重要的岗位,却又是最容易出错,最容易被抓小辫子的岗位,此事他忙道:“为陛下当差,不敢当委屈二字,公公有事只管吩咐。”
逢喜含笑道:“就听说你是个谨慎小心的,如今你来了,我们也能松快松快。”
双林低声应了,逢喜带了他又去见了安喜,将他负责的职司都一一给交代了,又亲自带着他到了前头内阁见了几位阁老、翰林院那边也走了一遭儿,总之是需要打交道的几个衙门都走过,这一日才算折腾完。
第二日便正式上了岗,主要就在御书房当差,御书房里安静肃穆,每日里处置奏折,几乎不曾停歇,他心里又提着一根弦,处置得分外谨慎,一步不敢多踏,一字不会多说,连夜半都时时惊醒,回忆白日处理的奏折可有不妥之处,所受压力之大,几乎从未有过。
在御书房当差几日后,他在御书房见到了楚昭,他奉诏到御书房讨论藩地军机之事,几位阁老也在。双林上前奉茶的时候,他眼睛淡淡扫过他,并无一丝神情变动,仿佛他和别的太监没什么不同。之后元狩帝到了,说起撤藩一事,他款款而谈,思路清晰,和从前一般无二。
双林一旁低头做记录,心里却知道如今他这个位置,楚昭为了避嫌,决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亲近来,而他作为御书房里的秉笔太监,和外臣乃至藩王,都更不能结交甚至来往过密。他们只怕今后这样相对如不识的场面,只会多不会少,想到之前的种种曾经,他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御书房伺候听着好听,其实宫里的建筑老得很,又空旷又四面漏风,虽然帐幔重重,为着设了炭盆,还是得保持通风。而在皇帝和王爷、阁老们面前,太监自然是不可能有座位的,因此双林一站就是几个时辰,手脚不免便都僵木起来,在御前,阁老大臣们尚不敢喝茶多,就怕奏对之时如厕,御前失仪,他一个伺候的太监更是滴水不敢沾,静悄悄仿佛不存在一般站在后头奋笔疾书。
谈到告一段落,大家都沉思着的时候,楚昭却忽然命人添了几个炭盆在御书房的四角,元狩帝笑道:“肃王在辽东呆了几年,怎的京里的冷倒耐不住了?”
楚昭含笑道:“父皇有所不知,辽东有三宝,其中一宝就是乌拉草,我从前不知道乌拉草有甚么用,后来才知道辽东苦寒,那乌拉草是穷人塞在鞋子里御寒用的,我当时征狄之时,因在外行军,有些条件跟不上,又不肯和那普通军士一般在靴子里头塞上这乌拉草,因此脚上有些许冻伤,一到冬日便容易复发,复发起来年年做痒,也是烦得很,早知道当时就不该端着王爷架子才是,也省得如今怕冷得很。”
元狩帝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笑起来道:“我儿辛苦了,迟点朕叫御医给你调治下。”
楚昭道:“并不甚严重,不过说了给父皇一笑罢了。”
一旁褚阁老笑道:“殿下仁厚,怕是看老臣们年高惧寒,变着法子照顾老臣们罢了。”
元狩帝慈爱看向楚昭道:“我儿一贯就是这样仁厚性子。”一边又叫一旁伺候的安喜道:“命御膳房送点暖身子的八宝甜汤来,今日大家都辛苦了。”一时几位臣子都起身谢恩,又笑道都是托了肃王的福,倒是一派和气。
第114章帝心莫测
楚昀第二日就到了御书房来找元狩帝:“父皇,听说您昨儿找了阁老和二弟来商量撤藩的事?怎的不叫我呢。”
双林在一旁磨墨,听到他这直截了当没大没小的语气,感觉十分意外,一国之君,想见谁不见谁,他一个太子居然毫不避嫌直接问?也不怕人说他恃宠而骄?
没想到元狩帝居然毫不在意,笑道:“昨儿褚阁老谈起撤藩的事,有些藩地的事宜想问问,现成的肃王在,自然叫了你二弟来商议,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在忙着冬至大宴的事吗?还有春闱一事如今也要忙起来了,朕看你这些日子监国也辛苦得很,就没叫你了,如今朕病还没全好,好多事还得你帮忙才行。”
楚昀笑道:“父皇那是在给儿臣历练的机会呢,岂敢言累!”
元狩帝笑着又问了他后院那有孕侍妾的情况,一边命人赏那侍妾,又道:“这个侍妾的出身位份还是低了些,眼看开春又到了,朕想着给你二弟选个王妃,顺便再给你挑几个有些位份的妃子,早些开枝散叶,可惜太子妃身子不好,不然你早该有嫡子了,当初你母妃给你选她朕就觉得身子骨有些弱了,不过你母妃坚持,太后也看上了,也就罢了。”
楚昀脸上掠过一丝不满道:“母后哪里是看上人呢,不过是看上那一个姓罢了,就是个纸糊的美人灯罢了,好在还算贤惠,还是父皇心疼孩儿。父皇,说到春闱这事,褚阁老都做了春闱主考官多年了,我看满朝几乎都是他的门生,长此以往他们眼里还有皇家吗?依我看明春的春闱,不如让颜阁老做主考官的好,颜阁老也做了多年副考官,学问资历上尽够的。”
元狩帝笑道:“朕这些日子还是时时觉得精神不济,倒是想不到这些上,只由礼部推选上来罢了。还是我儿想得周详,此事既已交给你了,便由你定便是了。”
楚昀喜形于色道:“父皇养好身子便是,有什么事只管交代儿臣操持,儿臣殚精竭虑,必不让父皇太过辛劳的。”
元狩帝含笑道:“我儿孝心可嘉,不可不赏。”,又叫一旁伺候着的双林道:“朕记得昨儿安南那边贡来了一批极好的香,如今冬日正是用香的时候,你去内库那边支上安南贡香三十锭给太子带回去,年下自用也好,赏人也好。”
双林应了忙退下去去内库,出了门便听到楚昀和元狩帝道:“这不是上次二弟那边那个泡茶泡得好的内侍吗,父皇怎么就把他放在御书房了?”
作品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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