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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熙了结了心事,又把黑漆漆的枪口移向了曼丽。
曼丽双腿虚软地瘫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倾泻而出,砰砰地朝地上磕头,口齿不清地说,“少……少帅,饶了我吧,我不是……”
杜恒熙盯了她一会儿,然后垂下手,走进房,避开流淌的血泊,弯腰把枪塞进那位死去的年轻人的手里。转头对曼丽说,“你没有看到过我,清楚吗?”
曼丽呆呆地看着他的举动,半晌,快速而激烈地点头。
杜恒熙站起来,掩在窗帘后面,到窗口处看了看。即使有了消音器,外头还是因为这声动静吵闹起来。自家的车已经不在了。
杜恒熙转身迅速离开房间,来到走廊尽头,拉开另一侧的窗户,动作矫健地翻过窗户跳了下去,正落在公馆后头的小巷子。车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小石头给他拉开车门,递上擦手的手帕。
杜恒熙一弯腰进了车,黑色汽车就飞驰出去。从另一个出口开上了车水马龙的大街。
往事(加更)
杜恒熙坐在车内,背靠着后座椅。
他将眼睛转向车窗外,外头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罩棚小摊,电车鸣笛、小贩吆喝、路边摊上白的馒头、红的枣卷儿,蒸笼腾腾的冒着白热气,映在他的眼中却都成了一片黯淡的死寂的灰烬。
小石头抬起他的手,用手帕帮他擦去他手上残留的火药味道。他擦得仔细,一根根手指地擦过去,连指缝间都没有放过。
杜恒熙的双手修长白净,常年枪械的练习,也不过留下一点微硬的茧,粗看过去仍然毫不显眼,还保留着他幼年时的那种白嫩柔软。
杜恒熙把脸转过来,低下头,看着小石头服侍自己。
却兀然施力把手抽了回来,猝不及防地发难,猛地踢脚踹向了小石头。
车厢内空间狭窄,小石头毫无抵抗地被一脚蹬在了车门上。
杜恒熙一点都没有留力,车辆摇晃了下,小石头立时痛苦地捂住肚子弯着腰蹲了下来。
杜恒熙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石头痛苦的样子,古怪地感觉到了一丝发自心底的畅快。
他重又看向车窗外,而小石头已经瑟缩着不敢靠近他。
杜恒熙的思绪有点恍惚,今日发生的事搅和得他脑中一团乱。
他已许久没有亲自动手,突然杀人还是有些不惯的,又因为在租界内不可私藏武器随意开枪,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但有些事就是明知不可做,不能做,还是会无法克制。
怪只怪曼丽出轨的事激发了杜恒熙的恐惧,让他觉得是死去人的纠缠,他能杀一次就也能杀第二次。
杜恒熙的身世在杜家内一直是个众说纷纭的秘密。
而对于他的娘亲,每当家中下人谈起时,都说那是个漂亮放荡的女人,不守本分,会勾了自己丈夫的汽车夫私奔。愚蠢至极,以为老爷会轻易放过她,任她在外逍遥,还帮她白养一个孽种。
在杜恒熙15岁的时候,杜兴廷终于找回了流窜在外的杜恒熙的亲娘还有她那个不清不楚的姘头。
曾经漂亮放荡的女人已经成了不起眼的臃肿村妇,而那个斯文俊秀的小白脸也成了骨瘦如柴的痨病鬼。他们逃到了边境,也没有逃脱仇恨。
那时杜兴廷的军队在热河驻守,冬日下了大雪,太阳尚未出来,一片蟹壳青的天色,树上挂着雾凇,河水弥漫着水雾。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瘦弱的男人后领插着木牌跪在那里,头不堪重负地垂落。
杜恒熙天未亮就被杜兴廷从房里拖了出来,扔给他一把枪,让他动手处决一个俘虏。
到了目的地,杜恒熙猛地一个激灵,睡意一下褪了个一干二净,他知道那是谁,早在此前,流言便传的沸沸扬扬。
杜兴廷看他犹豫,冷笑一声,也不催促,给他一个期限,在早饭前处理好,说完就转身离开。
这是一个暗示,因为没有旁人,杜恒熙可以放也可以杀,一切都由他自己决定。
掌心因为发汗而粘稠,明明是零下的天气,杜恒熙却热得浑身是汗。
他眨巴着眼,手里拿着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
他看到那个男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破棉袄在雪地里冻得像根随风飘荡的芦苇,头发稀少枯黄,是弱不禁风的孱弱模样,赤着一双脚。
脚的颜色发红肿胀,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分外刺目,而脚指头已经呈现冻死的暗灰色。
枪口抬起又放下,颤抖着,几次都下不了手。
杜恒熙挣扎得狼狈,因为一眨不眨得盯得太久,眼球几乎干涩得要流泪出来。
但如果下不了手,自己就陪着他一块死,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陪着这对抛弃自己的男女去死,凭什么?又值得吗?甘心吗?杜恒熙咬住下唇,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与悲伤。
想归想,做归做。他的生性就是这样,既残忍又软弱多情。
最后是小石头从身后靠近他,握紧他的手背,帮他扣下扳机,子弹飞射而出,瞬间打穿了那个中年人的脑袋。
在他身后响起的声音暗沉而冷漠,“少爷,老爷说的不错,您不要妇人之仁,您不杀他,他也活不下去的,反而会连累您。”
手枪的后坐力让整条手臂麻痹得动弹不得,杜恒熙深吸一口气,一股血腥气充盈肺腔,几乎恶心欲呕,脸上好像溅上了男人滚烫猩红的血。
他低头,眼泪就滚下来,却只是恶狠狠地说,“我不需要你来教我。”
“少爷,我是您捡回来的,您好了我才能好,我不会害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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