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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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烨两手枕在脑後躺在铺上,“不知道,我和那丫头不对盘,你还是别操这份心了。早知道你打的是那份主意,我说什麽也不会答应你介绍保健医生给我。”

老蒯叹了气,“唉,你真打算这麽孤独一辈子啊?”

林烨笑了,“这样不好麽?周总理不是说过,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

“这是李商隐的诗,”老蒯皱著眉摇了摇头,“再说了,这挨得上麽?”

“是挨不上。”林烨还是笑,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三根香点燃,插进了摆在床前小桌子上的香炉里,“我说,一块儿过来拜拜吧,今天是你哥的忌日。”

“得了吧,还不快收起来,当心列车员看见。”老蒯摆摆手,坐了下来。

“这麽晚了,列车员不会来的。”林烨在香炉前摆了个酒杯,倒了两杯白酒,对著车窗反射的人影一举杯,一饮而尽。

“你真够酸的。”老蒯看在眼里,有点不耐烦,“人活著的时候你干吗去了?现在後悔,有用吗!”

林烨被问得哑口无言,愣了半天,颓然地放下了杯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你干吗去?”老蒯在後面问。

“我去抽根烟。”林烨没回头。

车厢尽头的吸烟处亮著灯,风很大,林烨点燃了手里的打火机,那个栩栩如生的狼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好漂亮的打火机。”

“废话!这是zippo的经典款,你个乡巴佬懂个什麽!”

林烨轻声地自言自语,皱皱眉,狠命甩甩头,似乎要把那些回忆全部甩出脑海,啪地关掉了打火机。

回到包厢,老蒯正坐在床上看书。林烨点点头,“你还没睡?”

“睡不著,看会儿书。”

“你跟你哥这点倒是挺像,有书万事足。”

“我说,”老蒯放下了书,“你能不能别提我哥了?!”

“行,不提了,睡觉。”林烨熄灭了床头灯。

包厢里一片漆黑,窗外一片漆黑,列车仿佛是在黑色的旷野上奔驰,只有桌上的三柱清香,闪著微小的、红色的,亮光。

包厢里的两个人,隔著一条窄窄的过道,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

两个人都在不停地翻身,翻来覆去,谁也睡不著。

林烨忽然开了口:“我说,你的学生为什麽叫你老蒯?”

“那是我小名,我哥给我取的。”老蒯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读书的时候,我哥来看我,结果被同学偷听了去,就这麽传开了,到後来,当了老师,连学生也知道了。”

“还真不是一般地难听,”林烨翻了个身,“你哥怎麽就这麽没品位?”

“这是我哥留给我的最好的一件东西,能陪我一辈子的,不会丢,不会坏。”老蒯说,“每次听见这两个字,我都觉得,我哥还在我身边。”

林烨不再说话,翻个身,睡了。

桌上,香炉里的香烧尽了,三股清烟缓缓升起,消散在空气中,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燕飞包了饺子,羊肉三鲜馅的,很香,不过谁都没什麽胃口──就连王其实也都没精打采的,喝了两口汤就算了。

再好吃的东西,沾上了‘离别’二字,一准儿都得变了味。

王爱国长这麽大是头一次离开家这麽远,去的还是个这麽偏僻的地方,王其实和燕飞自然是有那麽一点担心──有句老话怎麽说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嘛。

不过王其实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半是劝慰燕飞半是鼓励儿子:“没关系!不就是凉山嘛,还没出省呢,儿子都这麽大了,是该锻炼锻炼了,老藏在家里算怎麽档子事儿!想当初,老厅长那孙子,才多大啊?就给送乡下体验生活了,你看人家现在多有出息,那麽年轻就当局长了……”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燕飞说,王其实,闭上你的……呃,算了,咱们还是去散散步吧。

於是就剩下王文杰和王爱国这弟兄俩大眼瞪小眼了。

王文杰低头给弟弟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念叨,要常来信,要打电话,晚上别出门,衣服多带点儿,钱包要收好,说话要注意,要搞好民族团结……王爱国说哥,你越来越像我们党支部书记了,说起话来就好象滑了针的破唱片。

王文杰愣了下,若有所思,嗯,我是不是……真的很罗嗦?

王爱国想了想,摇摇头,不罗嗦,一点也不,不过,我情愿你罗嗦点,我喜欢听。

王文杰苦笑了一下,唉,真舍不得你走。

王文杰这话不是客气,是真心的,从小到大,弟弟总是守在自己身边,从来没离开过。似乎是不管什麽时候,一回头,那个人总在不远的地方站著,笑眯眯地看过来。一个电话打过去,不论是白天黑夜,总会有人接听,轻轻说一声──嗨……

王爱国说哥,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王文杰心里一动,又想起了弟弟说过的那句话──我想要月亮,你买得起吗!

“对不起了弟弟,你哥哥我这辈子……大概真的买不起那个月亮了。”

“买不起就买不起吧,”弟弟不在乎地笑一笑,“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对不对?可惜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王文杰的口气很绝望,心灰意冷。

王爱国说你活该。

“你活该。要我是林烨我也一样看不上你,你自己照照镜子去,看看你现在是副什麽鬼模样子──要死不活的给谁看哪?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你。你自己说说看,你配得上他吗?有本事你就干出点成绩来,给他看看,你王文杰不是个孬种,你是王志文的儿子,你得比你老子强。你自己看看你这些日子都干了啥?说工作,工作你一塌糊涂。说爱情……你除了给他添乱你还干过什麽?爱一个人,就要支持他陪伴他时刻帮助他,要让他打心眼里欣赏你,不是动不动就惹出点事情来让他给你擦屁股。稍微遇到点挫折就要死要活的恨不能抹脖子上吊。就是死,也得死得堂堂正正死得轰轰烈烈,就像林染一样,让人一辈子都记住他。你看看你这德行,你还是我哥吗?从小谁也不怕,打架玩命,谁也不服,到什麽时候都硬邦邦的那个哥哥?”

王爱国语气很和缓,也很冷静,如果不听内容的话,旁边的人一定会以为这哥俩正依依惜别促膝谈心彼此诉说革命的衷肠呢──就连王文杰,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差点这麽以为。他以为弟弟会像以前每一次一样,安慰自己,痛惜自己,无比温情地为自己舔舐伤口。他完全没有料到,弟弟会用这麽冷静这麽直率这麽毫不留情的话语来揭了他的底──那个他早就意识到,却迟迟不肯面对一直视而不见的弱点……

“哥,林烨欣赏的,是林染那样的人,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毫不逊色的人,为什麽这麽多年,你就不肯动动脑子,想一想呢?你td是猪啊你!”王爱国的口气终於不再平静,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愤怒,难以自制地爆了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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