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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回来的路上,他在高速路的收费站停了一下,因为馒头不新鲜而在厕所里蹲了二十分钟。跺着发麻的脚出来,正准备上车,忽然听到后斗有细细的婴儿哭声。
爬上去掀开雨布一看,一堆沙里有个冻得面皮发青,哭都快哭不出的婴儿,把陈迹吓得摔了个大屁墩。
坐在地上愣了好半天,他才哆哆嗦嗦地把孩子抱下来捂在大袄里,小家伙一被人抱进开着暖气的车里就不哭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看着你,胖乎乎的脸渐渐恢复健康的红润,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陈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柔软又脆弱的小生命,忍不住伸了一只手指去逗他,结果被他一口含进嘴里,吸了两口,还沾了他一手口水。
然后,小家伙抱着他的手指,大眼睛一弯,毫无征兆地笑了。
陈迹被这连牙都没长出来的小家伙笑得热血上头,一颗冻成冰疙瘩的心顿时化作一江春水。他抱着孩子又冲下了车,第一次在贵得要死的收费站超市买了温热的鲜奶和奶糕。
一勺一勺喂他喝完奶,陈迹把小孩连襁褓一起用皮带绑在胸前,怕被方向盘压到,他绑得比较高,大棉袄在外面一扣,陈迹顿时从a罩杯升级成e罩杯。于是陈迹一路都在小孩咿咿呀呀地扯他头发、咬他耳朵中度过。后来小家伙玩累了,就趴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口水糊了他一肩膀。
出发前他就检查过了,孩子身上什么也没有,除了裹着的一条毛毯,就脖子上挂了个银质的记名锁,前面刻的是“一生平安”,背面就刻了“秦翊”两个字。
陈迹没给小孩改名。一则是他只能想出陈狗蛋陈铁柱之类的名字,二则是他打算等秦翊的父母找来,要是没人找来就算了,他就一直养着他,直到他长大了,自己去找爸爸妈妈。
回去交了班,陈迹挺着e罩杯的胸部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进了后厨。让做饭的大婶看了看秦翊,她说,这孩子大概八个月大了,可以吃面条和肉泥叻。于是陈迹跟大婶在热火朝天的厨房里窝了一下午,不仅米糊、面条、肉泥都学会了,还免费获得了大婶的两条大红秋裤,用来做尿布。
临走前,大婶对着陈迹叹气说:“你要养小孩子,长途就不要跑了。”
陈迹也知道,于是下一次又有长途的活,他就没去。而是天不亮就开着货车去把短途的货给运走了。等他回来当然是被一顿胖揍,当那些人抢走他钱包的时候,陈迹第一次反击了。
对方人多势众,反击也只会被再次打趴下,以前正是因为懂得这个道理,陈迹从来都不会自讨苦吃。但现在不同了。陈迹双手撑着地跪在那里,他的头磕破了,血糊了一脸,但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挣扎着再次站起来,又一次扑过去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能那时候他的样子太可怕了,也可能是那些人怕事情闹大,狠狠踹了他一脚以后把钱包丢进水沟里就走了。陈迹毫不犹豫地跳进水沟里捞,经常有人往沟里大小便、倒垃圾,所以里面很臭,但陈迹顾不上这些。
也是那个时候陈迹才明白,原来当人们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的时候,再软弱的人也会变得无坚不摧。
后来欺负他的人就少了,因为他每次都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他渐渐能给秦翊买一点零食,买一个小汽车、塑料手枪什么的。等秦翊五六岁了,为了学费,他又开始没日没夜地跑长途。有时秦翊也会陪他一起去,陈迹开车,秦翊就自己听广播,陈迹专门买了儿童频道给他,有时他会学着唱:“噢,你一口芝麻糕,不吃我真行~”,一个字都不对,听得陈迹哈哈大笑,却连心都烫了起来。休息的时候两个人在发烫的车盖上热肉馒头,秦翊吃肉他吃馒头,就着白开水也一肚子满足。晚上秦翊就顶着被子睡在陈迹肚子上,有时他会咯咯偷笑说:“爸,你肚子会打鼓哦。”
就在陈迹好不容易存够学费,带着秦翊买了新书包和铅笔盒的时候,秦翊的家人找他来了。
(3)
对方是开着昂贵的小轿车来的,一起来的是秦翊的母亲和他的孪生哥哥。陈迹牵着秦翊的手,眼睛落在了他孪生哥哥崭新的小牛皮鞋上,和穿着廉价的衣服裤子和塑料凉鞋的秦翊不同,他的孪生哥哥一看就是在富裕的环境里养大的。
陈迹心里忽然就生出了自卑的酸涩,低头拨了拨秦翊玩得乱糟糟的头发。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好家庭要把孪生子抛弃,但他知道的是,他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让秦翊生活得那么好了。秦翊本来应该和他孪生哥哥一样住在有花园的漂亮大房子里学钢琴,而不是跟着他窝在破破烂烂的卡车里听走音的广播。
陈迹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孩子了。捡到秦翊是92年,送秦翊走的时候是99年,秦翊经常唱的那个芝麻糕在这一年回归了,可是他却要离开自己了。
背着小书包的秦翊死死地拉着自己的手不肯走,一句话不说就是眼泪啪嗒啪嗒掉,陈迹没办法,只好蹲下来和他说:“小翊你听话,你听话我就去看你,好不好?”
哄了大半天,秦翊终于含着两泡泪委屈地点头,拖着哭腔要陈迹保证:“你每天都要来,每天都要。”
陈迹紧抿着唇点头,送他走时,他给了秦翊一只钢笔。那只钢笔是他爷爷给他的。他本来想等秦翊考上大学再给他的,但可能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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