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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戀愛讓我的戾氣消退了許多,我竟然有點想念李菲菲。也不知道夏浚譯和她怎麼樣了,有沒有和好如初?夏浚譯的行為真是令人意外,我幻想有一天福寶突然不理我,那痛苦的衝擊讓我的心臟猛然停頓了一拍。我驚訝於自己竟然已經如此眷戀福寶,以至於一個虛幻的分離想像都能讓我心痛不已。福寶為我打開車門,我坐上他的副駕,心想等約完會了要給李菲菲去個電話,問問她和夏浚譯之間怎麼樣了。
福寶啟動了車,他的車發出一聲嘶啞的轟鳴,是太過老舊了。我偏頭看向他,高挺的鼻樑和細嫩的皮膚真是帥氣,一點也沒有當年那個穿著破背心的細瘦小孩的影子了。他左手掌著方向盤,右手牽起我的手,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我的心裡一暖。
「寶,」我小時候就這麼喚他,此時說出這個字,兩人都禁不住頓了一頓,「你的養父養母……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啊,是銀行的普通職員。人很好,對我很好。」福寶一邊打轉向燈一邊說道,「自從領養我後,他們節衣縮食,把一切能省下來的錢都花在了我身上。我希望有一天能好好回報他們。」
他談起他們時神色溫柔,眼神亮晶晶的,一掃剛才那種天然的憂鬱感。我莫名地嫉妒起他的養父母來,嫉妒他提起他們時嘴角眉梢洋溢的那種幸福。
「你呢?」福寶趁著路上沒車的空擋捏了捏我的手,「是當了富家小姐,還是自己賺了錢?你的車太帥氣了,和你很配。」
我欣喜地笑了笑,心中又泛起一陣苦澀。我該怎麼跟他解釋我的錢是怎麼來的呢?是,我是當了「富家小姐」,但來留學的錢並非源於養父母的愛,而是源自我對養父的敲詐;本科期間我確實得了不少錢,但也不是正經賺來的,都是從各路男人那邊撈來的。這話我對福寶怎麼說得出口?
我想了想,說出了此情此景之下最體面的回答:「我爸爸做生意的,很有錢,對我很好,是上市公司的老闆呢。」
我心裡一涼,完了,我又變回夏知瀾了。
然而我不想、也不該在福寶面前當夏知瀾啊。我對這日約會的興味驟然減了大半,一下子變得彆扭了起來。我不想用這種用來糊弄旁人的話來欺瞞福寶,是不忍騙他,也是為了我自己能有個喘息的地方。福寶的懷抱是一片來之不易的淨土,在剛才那句話說出口之前,我們之間還是潔白無瑕的,是福寶和秧秧。然而我卻將屬於夏知瀾的一切紛擾和骯髒帶進了這塊聖地,一手毀滅了本來能讓我的內心平和寧靜的這個地方。
我心痛地掉了眼淚,一開始用手背悄悄擦掉,後來卻不知怎的,不受控制地哭得越來越凶了。本在專心開車的福寶聽到啜泣聲,意識到了我的不對勁。好在還沒上高,他轉了個彎,將車駛進居民區里,停在了一棵無人的綠樹下。
「秧秧,是不是想家了?」福寶抽出一張紙巾給我擦掉眼淚,「要不要給你爸爸打個電話?」
我多希望我只是一個因為想念爸爸媽媽而哭泣的單純小姑娘啊,然而現實卻是那麼地可鄙。我從哭泣中抬起頭來凝視福寶的臉,他擔憂而心疼地看著我,我心裡翻騰著的一切實情已經涌到了嘴邊,下一秒就要如洪水決堤般傾瀉而出。
如果我告訴了他一切,他還會用這種眼神看我嗎?
只是猶豫了一瞬間,我便做出了決定——不管他會不會就此與我揮別,我都要向他坦白。福寶的存在是我生命中最純淨的事物,如果連這都要染上謊言與欺騙,那我寧願徹底不擁有他。
狠了狠心,在北好萊塢丹尼街的一條死路旁,一顆綠樹下的蔭涼里,我向福寶和盤托出了一切。
我將一切不願告訴別人的事情都說了:到了夏家之後如何被夏浚譯毒打,如何哄李菲菲開心,成年後如何以為遇到了真愛卻被老男人欺騙,之後又成了怎樣一個唯利是圖的撈女……我說了足足有兩個小時,幾乎把所有能記得清的大事小事都說了。唯有一件沒說,那就是我要寫進萊納德課上的劇本里的,十九歲時和夏浚譯之間發生的那件事。
不是我虛偽,一邊宣稱要對福寶誠實還一邊繼續欺騙他,是我真的無法將那件事情說出口。將它編織成劇本上的故事和對人承認那是我自身的經歷全然不同,我唯一一次徹底地將其坦白是對趙存暉,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後來是怎樣將此事當做一把利劍插進我的心的。在趙存暉之後,我沒有做好準備再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沒準備好告訴福寶,也沒準備好告訴你。
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福寶在聽到我小時候被夏浚譯用皮帶吊起來,掛在電風扇上抽打時,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又痛心疾的神色。他攥住我已經握成拳頭的雙手,眼圈紅了起來。當聽到我大學和多少男人發生過關係,甚至有一些連名字都不再記得時,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露出的卻不是我害怕看到的厭棄或嫌惡的表情,好似是一種擔憂和心疼。他擦去我的眼淚,將我擁在懷裡,告訴我一切都會好的,以後有他了,他不會再讓我受一絲一毫委屈。
「我會好好賺錢給你幸福的,等我幾年,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會滿足你。」
「和別人在一起,我確實想要很多很多東西。」我哽咽著說,「但和你在一起,我什麼也不需要,只要你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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