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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和谷哀叹一声,“都是最近玩游戏玩得太猛了……哎,你知道吗,我昨天下网络围棋时碰到了一个人,可有意思了。对方是新手,我提了他七个子,他就认输了。我给他发消息,说才提你几个子,你就不玩啦?你猜他怎么说?”
正在走廊里行进的我心里一咯噔,“他说什么?”
“他说对啊,被吃去好多个子,不开心。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高中生。”
一旁的伊角若有所思,“高中生啊……”
我讪讪地笑着。和谷啊和谷,原来你就是“zelda”,而那个不会下棋的高中生,就是我啊。准确来说,是寄宿在这个身体里的陌生灵魂。
我们转了个弯,终于来到观战室。里面林林总总做了十几个人,都齐刷刷留给我十几个后脑勺,除了——
伊角小声道:“塔矢亮也在。”
塔矢亮这种有为青少年坐在一堆中老年大叔里,确实很显眼。
和谷撇撇嘴,“什么嘛,原来塔矢亮也在。”他这句话说得也很小声,只有我们能听见。与和谷的态度相反,我看越智一下就精神起来了,镜片之下的双眼像是闪着火光,看起来也不像是讨厌塔矢亮的样子。我早就知道塔矢亮下棋很厉害,或许越智作为他的对手,很不服气?
即使我们再怎么小心,进来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声音。坐在里边的那些人都冲我们打招呼,我也只能尴尬地回应。塔矢亮当然也转身过来和我们寒暄——温文尔雅,谈吐得体,棋坛贵公子绝不是浪得虚名,完全不像之前我们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他的目光扫过我,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我猜想着他目光的含义。
你是以为“他”回来了吗?
塔矢亮转过身去坐下后,和谷捅了捅我,“进藤,你又跟塔矢亮吵架了?”
什么叫“又”?但此时是一个绝好的台阶,放着不下多可惜。“对啊,”我说,“之前跟他吵得不可开交。”
“啊,也对。”和谷貌似很理解,“如果有一天你们两个不吵架,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谁的灵魂被掉包了。”随后和谷哈哈大笑起来。
嗯,确实。我默默想着,赶紧把话题叉去别的地方。
绪方棋圣执白,铃木八段执黑。对局弗一开始,观战室里的气氛就变得肃杀起来。伊角和越智在摆棋谱,我和和谷则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频幕。就算是我这样学棋没有几天的半吊子,都能看出目前这短短二十多手的对局有多紧张。如果把棋盘比作战场,那双方都像是派出了自己的最强战力,最大限度地抢占地盘。
“绪方棋圣这一手……”伊角把一颗白子放上棋盘左下角,“看来是要开始战斗了啊。”
确实,白小尖,黑挡,而后白长,面对这一个角的争夺就此开始。双方落子的速度很快,甚至看不出来是在争夺棋圣头衔,而是在下快棋赛。
到第八十八手,黑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铃木八段放子的手绷得很紧,手指黏在棋子上迟迟不肯放下。
“太难了。”和谷紧盯着棋局,“如果是我的话,还没办法把这块黑子做活。”
或许是因为周围的棋手们边打谱边小声解说的关系,这一局棋我看得很清楚,也很舒畅,一些心中对于“为什么要下在这里”的疑惑也得到了他们的解答。黑子和白子交错落下,在棋盘上显现出各异的色彩。棋盘就像是广袤无垠的宇宙,而棋子就像天上的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能看出每一子落下时那种携风带雨的气势,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就如同我在打击区内面对着连续三振的投手一般,感到紧迫的同时又血脉喷张。
“五之十四……这一扳,铃木八段会很为难。”
“绪方棋圣的棋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啊,不愧是塔矢门下……看来铃木八段作为挑战者,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是嘛,毕竟铃木八段是棋圣循环赛的常客了,之前跟绪方缠斗到最后,只输了半目而已。”
……………
“看,这第一百七十六手,黑子不愿应战,”噼里啪啦的落子声响起,“反而到这里靠来腾挪,以求实地获利。”
我瞪大眼睛看对局——毕竟我的围棋书才写到入门的布局篇,离这种什么“腾挪”“治孤”“弃子”的战术还很远。啊,在这里靠,白子会怎么应对呢?扳,还是长?还是不理会黑子的试探,跑到大场去斗智斗勇?
“现在是铃木八段稍稍领先啊……”检讨室里有人长叹一声。
电视里的绪方棋圣,罕见地陷入了长考。
我正思考着胶着的棋局,和谷就拍了拍我的肩,“进藤,你觉得绪方棋圣会怎么下?”
猝不及防被点名,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浑身抖了一抖,“什么?”
“啊,你也看不出来吗?”和谷皱着眉头,“我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伊角说:“我倒是想下在八之十六,只是这一手太普通了。进藤,你觉得呢?”
我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感悟了,我想。要是我这种初学者就能够看破高段者的对局,那我可以自吹自擂一辈子。
可是眼下这种状况,不回答又不行。再者说,如果要在这种状况下自暴自弃把自己这个灵魂穿越的身份暴露出来,一定谁都不相信,反而会觉得我在开玩笑。
绪方棋圣此刻依旧在思考,电视机里的空气近乎凝固。于是我只好端坐在棋盘前,深吸一口气,重新凝神观察这一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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