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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夜》
一
翻过山冈,总算『摸』到了那条密林丛生的峡谷——我本来在图上做过详细的标记,但要找起来却如此困难。山涧溪流已经干涸,一条窄窄的河床从峡谷横穿过去。我们一直沿着河滩往前,这样走起来就省力多了。
随着向前,河谷渐渐变宽,视界马上开阔起来。这是芦青河上游的一个支流。两岸的树木越来越密,也许是剥蚀土层越来越厚的缘故,这些树木大多比上游长得粗壮。它们更有力量抵抗季节气候的变化,直到现在叶子还油汪汪的;而在河床较窄的上游地段,两岸的树木早就开始脱叶了。
天『色』有些晚,我和梅子商量,想找个有水的地方支起我们的帐篷。从这个夜晚开始,我们要在山里度过了。梅子觉得这一切那么新奇,这会儿表现出进山以来从未有过的兴奋。
大约又走了两公里左右,河谷在一个花岗岩山脚下转弯——这里由于长年的冲刷,已经旋出一个很深很大的河湾,它积起的一片水潭十分可爱。这个河湾呈扇形,靠近“扇柄”的那一边水很深,展开的扇面外缘却浅浅的,『露』出一片干净的白沙,像退『潮』的海岸。映在水湾背后的就是茂密的针叶林,林中混生了许多杂树,我在其中看到了东部平原常见的一些树种枫树和野椿树。
我们都觉得这个地方真是美极了,当即决定就在河湾沙地上支起帐篷。梅子说在这里多住几天也会很高兴的——很可惜,看来我们大约只能在这里待上一夜了。
梅子支起我们随身带来的小铁锅,开始舀上河水,添一点米做饭。大概这个河谷很久没有冒过炊烟了,我站在一边看着蓝『色』的烟气向上升腾,觉得四周一些隐匿的小野物都在惊讶地注视。河湾里有什么出扑棱棱的响声,我想那是鱼在跳跃。河湾左侧的灌木丛里响起了咕咕的叫声,接着又有一种嘶哑的呼喊,它低沉苍凉,那一定是老野鸡了……这儿的一切对我来说是那么熟悉,它像是我的昨天,我也像是它的一部分它早就溶进了我的血『液』,或者是我深深地融入了它们中间……
满天星斗闪烁出来,墨蓝清澈的夜空让人感动。山风洗涤着肉体和心灵,一阵山谷里特有的醇香扑鼻而来。月亮还没有升起,偶尔传来的鸟雀扑动翅膀声、石块的滚落声,都显得遥远而又清晰……我们待在了帐篷口。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梅子由兴奋转入了紧张。她四下张望,说
“我们如果在这儿遇到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啊……”
我告诉她不会遇到什么事情的——这儿比起那座城市、比起任何人烟稠密的地区都要安全得多。我这样说不仅是在劝慰她,而是在转告一个得到反复证明的野外生活的经验,也是真理。我说着这些时,心上真的溢满了喜悦。是的,许多年来,我在这儿体味了从未有过的安逸和舒畅。那是一些难忘的野外跋涉的经历,不论离开这里多久,每当重新归来,大山仍然会展开它宽广的怀抱,紧紧簇拥一个不幸的游子……这次稍有不同的是,我带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一位异『性』,她是我的妻子。她这时该好好结识好好依偎一下了,这里就是她许久以来感到『迷』茫的那片苍野,是与自己的丈夫连在一起的那种神秘的暗示和吸引、向往和拒绝……她轻轻呼吸着,看看我,又把目光投向那一溜隐约可辨的山缘和峰廓。梅子,此刻怎么说呢?我这会儿多么高兴,我正享用着畅饮般的快乐,这是一个人历尽辛苦才能酿出的一杯酎醪啊!
我们在黑影里『摸』索着,点上桅灯。
天渐渐有点儿冷。我告诉梅子,我们该点一堆火了。
“点火?”
我点点头“点一堆篝火吧!”
我很快动手搞来一些干柴和茅草,接着动手点火。火苗燎起的那一刻梅子又有了另一种不安
“点上一堆火,人家远远地就会看见我们的。”
她说的“人家”指什么呢?这片荒野上根本无人,谁会在半夜里穿过那道干涸的河谷?更不会有谁从山丘上、从密匝匝的灌木丛中钻出来呀。
她说的“人家”如果是指一些野物,那么我告诉她这里没有伤人的野物,即便有,点上一堆火也只会更加安全,野物愿意遥遥地注视火光,但不可能走近。所有伤人的大动物差不多都怕火。
二
火光映得四周通亮,大约在十几米远的这个范围内,我们差不多可以望见那些绿『色』的树叶,褐『色』的、浅黄『色』的石块,还有河湾里闪动银光的水……跳鱼在水潭里击出叮咚的声音,身后不时有什么哗啦一响,那不知是什么小动物把酥石给踏落了。天上的星星仿佛『逼』得越来越近,大而明亮。这种洁净的夜空我们一年里也见不了几次。在那座城市里,或者是其他地方,真的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夜空。这儿的夜空仅仅属于这儿的山谷原来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夜空,夜空是分属于每一块具体的泥土的。
梅子坐在篝火旁,想到了那个瘦瘦的姑娘小锚,这会儿多少有点儿后悔。她说如果让小锚陪我们在山里再走一段,这个夜晚我们就可以一块儿宿下,那样也算有个伴儿了。
我却在想着这些天所看到的那些人家;我特别牵挂的是那些老人——他们还没有一个像我们所要找的老人,他们的经历毕竟不同,仔细推敲起来总有些矛盾。这就使我越难以确认了。虽然寻找“义父”只是此行的诸多意愿之一,但经过几天来的寻觅,这个夜晚的焦躁还是一层层堆积起来,隐隐地压迫着我。好像远远近近的山影、闪跳的水光,都一块儿藏下了那个隐秘……
这会儿我想他们当中的某一个是否有可能被我误解了或错过了?我和他们之间有无可能失之交臂?当然了,如果把他们每个人的一部分剪接组合,就会成为我心中的那个老人……一想到这儿我的心头就泛起了一种凄凉。我觉得这次旅行如果找不到老人,好像也就失败了大半似的,从此心里会更加空空『荡』『荡』。
这个秋风扑面的夜晚,真想见到一个活生生的老人,他这会儿就该坐在这篝火旁吸烟。
火苗往上蹿跳,它好像在努力地攀援、攀援……夜『露』越来越重,这让人联想到十几年前那个冰凉的黑夜……我在想老人或许至今还踞在某个角落,就像我们遇到的那些默默度日的老人一样,一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咀嚼着自己那份辛苦的生活。可惜我已经无法获得这样一个机会帮助他,尽自己的力量使他的下半生过得好一些;也许我真的会想出许多办法去帮助他,以祛除长久折磨自己的亏欠和不安。当然我也知道,在许多时候金钱对这一切是难以弥补的;可我又总是心存侥幸,期望会有一种办法让一颗心稍稍安定……
梅子望着夜空叹息“小锚,还有我们看到的这些山里人、街上满脸灰土的孩子、我们找到的一个又一个老人……看看他们过的日子吧,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可这全是真的,原来这就是另一些人、山里人现在的生活,谁也不知道他们,他们在自己活着……”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我知道她对这次远行中看到的一切充满了惊讶。贫穷,还有其他,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人来说,总是如影随形,一生都难以摆脱。我想对她说的是,这些人完全不是“自己活着”,他们还远没有那么幸运。他们是最普通最常见的被剥夺者。任何一阵风从大地上吹过,他们都要被掠走什么。这一切有时是在不知不觉中生的,但却是千真万确的。还有,那就是我也完全有可能是这其中的一个,就像你看到的这些人一样,一辈子都在大山缝隙里爬着、蠕动着,直到衰老得像我们所看到的那些老人。所不同的仅仅是我逃开了,挣脱了——而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多少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他们降生在这片大山里,一辈子也就得待在这里,用这种方式熬完自己的一生。反过来,有人生在那座城市,也要在拥挤的人群里过完他们的一辈子。如果我们不到这里来看一看,互相就没有个比较。他们不知道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世上的大多数人就是这么各自默默地过完。至此,人生的残酷意味就全部显现……
这个夜晚,这个时刻,我又想起了那个亿万富翁林蕖,想起了他关于“成功”、关于“苦难”的谈话。是的,在那个特殊的时刻,他说出的是真实的认识。
梅子声音有些艰涩“我们和山里人不一样,我们还可以到更多的地方去,比较起来总算自由多了;我们身边还有一些无所不谈的朋友,阳子和吕擎、吴敏,他们与我们在一起;总之我们有自己排遣苦恼和寂寞的方法……”
“山里人也有自己的方法。他们在这里也有自己的快乐、自己的朋友。这并不是问题的症结。我想说的是,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距离总是这样遥远,它们相互隔离,相互陌生,有时还相互惧怕。这是个多么让人惊讶的事实!人从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差不多也就决定了自己的身份——每一种人都要大致待在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是很早很早以前、在他还没有降生的时候就早已规定好了的,这儿完全是他的陌生之地……”
“如果大家都四处走动呢?大家都去互相结识互相了解呢?”梅子的眼睛在夜『色』里闪亮,直直地望向我。
“你说得太好了。可惜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份时间,也不具有这种权利——人的权利远远不像想象的那么大,人的选择最终还是被极大地限定和规定了。一片大6与另一片大6,一种语言和另一种语言;还有种族、宗教、文化,这都是生命中令人窒息的墙。你如果立志要穿越这些墙,那么就要花上一生,而且还要碰个头破血流。尝试者络绎不绝,但大多数都无功而返。这其实是人的悲剧,生命的悲剧。你看,我们本来就像树木一样,那么依赖自己的土地,移栽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可是我们有时候却会怀疑这一点。比如,你和我已经很难在大山里扎根了,山里人也不会像我们一样到那座城市去支起帐篷……”
梅子不吱声了。
“我常常想起许多年前的‘上山下乡’——多么浪漫的假设!‘扎根’!无痛苦移植!除去其他一些因素,我相信这里面有着形而上的攀援,有对于悲凉人『性』的反抗。有人不停地抱怨那一段日子,吵吵嚷嚷,说苦难啊苦难啊,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苦难。两个世界的隔绝才是苦难,是通向深渊的黑暗。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今天的山地仍然让那些吵吵嚷嚷者害怕得要死。他们的那点儿人生黑夜比起‘山地’的颜『色』,简直不值一提。不同的阶层和地区,异质文化,它们之间的来往、互相串门似的交往,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极其有限的、微乎其微的。我们花上一辈子也走不了多少地方,更不能长时间待在我们喜欢的某个‘外地’,比如这个山区。”我说到这儿心里有些难过,“你知道,我曾经在山地生活过那么久,可今天这里对于我还是十分陌生。这里的人在用那种眼神打量我,说明我已经很难化进他们中间了。人哪,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相互了解、才能沟通这些各自封闭的世界?用什么办法才能在精神和物质上互相援助,做到互通有无?可怜的人类啊,他们太渺小了,只有这样才能相扶相搀着往前——也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会变得可爱一点儿。这其实是一个最基本的前提,因为到了那时候,大家彼此相见才不会感到惊讶和恐惧,遇到危险更不会束手无策和悲观失望。你知道梅子,我长期以来都被一种悲观的东西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没法摆脱它,因为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摆脱;而这种悲观是潜在心底的、冰凉彻骨的……只有走向这片大山,走向山野深处,才能暂时忘掉那些烦恼,获得一点点宽慰。不过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里,我们身边,到底是什么?不过是一片大山,一片茫野,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大自然’。它们自己在风雨里变化着生长着,是完全独立的。它们的语言与人类的语言不同,它们的语言通用四方,所以我们一下就可以听得懂。我们可以依偎到它们身上、扑进它们的怀里,这时我们会觉得一切都挺好、挺有希望;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新开始,没有什么负担,非常放松地劳动和建设——这样的一种感觉就产生了。可惜这种感觉仍然是暂时的,一回到那些山村,回到人群,特别是回到那座城市,我们马上就会泄气。因为那里正是一个彼此隔绝的世界,在这种隔绝的世界中一切都给毁掉了、弄糟了、弄错了,弄得已经没法重新开始了,完全没有办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梅子沉思着,点头又摇头。我又在咬文嚼字了,我害怕这样会送给她更多的悲观,还有晦涩;可是这会儿又只能说出自己最真实的、从脑际里泛过的一些感受。
三
我在这个夜晚现,只有在这片没有人迹的山野里,我们俩的心灵才可能更深地沟通。这是这个星夜、这个山地所能给予我们的最大援助了。我这会儿想说的话是那么多,我要告诉她的是那么多,并因此而暗暗感激着什么……
篝火有点儿减弱,我往里添些柴火。火苗在刚刚加柴的那一会儿变暗了,浓烟一团团涌出,可只一会儿工夫火焰又高起来。一只鸟在空中叫着,声音微弱,可这声音竟能传得很远。那是一只孤独的夜鸟,即便在夜晚,在万物安歇的时刻,它也要独自奔波和寻找。
它要飞向何方?
我们搭着一条『毛』毯,和衣而卧。因为很久没有在这种环境里过夜了,都兴奋得睡不着。我让梅子讲讲故事,梅子说
“我还要想一想。你先给我讲一个吧。”
是啊,这是一个多么适合沉思遐想的夜晚,一个多么适合讲故事的夜晚。我想给她讲一个山里的传说,可是这些传说大多都有一点儿神秘『色』彩,又怕增加她的惧怕。我想给她讲一个美丽的传说,可又觉得这类故事太俗。到底讲点儿什么?我思虑着,迟迟开不了口。后来我只是告诉她在这座大山里,人们到了夜间都偎在被窝里,大人给孩子讲故事,孩子与孩子之间也互相讲故事。山里人原本就依靠故事打深长的冬夜。那时候这里没有电影,更没有电视和收音机之类,他们真的全靠故事来对付冬夜——让我们这会儿也使用他们的方法吧。
梅子笑了。
我与梅子说着话,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尽管一时睡不着,但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追随着深夜里大山的呼吸,慢慢安静下来。
蒙眬中越过了午夜。河湾中的鱼跳声逐渐模糊了……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不远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我立刻坐起来。
《流浪男女》
作品简介...
简介关于团宠五岁半,家从种田开始福宝两岁的时候,恰逢荒年,一家老小,都饿的面黄肌瘦。奶奶一拍大腿,当了身上最后一只耳环,凑了路费外加一路乞讨,带她去了国公府,投奔远亲想讨个活路。兴许是贵人心善,也也许是老天爷还没打算活活饿死她们一家老小。具体情形,福宝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国公府的有位贵人,跟天仙似的后来,她奶带着她回去的时候,贵人送了一辆马车,里面装满了好东西。她年纪小,很快就忘了这番奇遇。只记得,家里人不用再挨饿了。靠着这车东西,自家在村子里,摇身一变,不愁吃喝。三年后,福宝五岁了,在村里人见人夸,说老姜家出了个福娃娃,跟年画上的小龙女一样呢。这天,她照常回家后,却现往日慈眉善目的奶奶,此时面上乌云密布!原来,国公府大厦倾覆,曾经的贵人们,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卖的卖消息传到小山村,已经是事后的半个多月了,事情已成定居,无力回天!奶奶当机立断,将家底都带上,救赎恩人存活着的后辈一个月后,福宝醒来,家里却多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哥哥,哦不,多了一位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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