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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冷翠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气氛。
贵族们也有点搞不清究竟生了什么。
刚开始不过是守在家门口的圣殿骑士团骑士们忽然撤离,没有任何通知,也没有什么解释,最早起来的女仆现庄园的门口空空荡荡,驻守在那里快半个月的骑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主人们提心吊胆地站在窗边往外看,也没有等到破门而入将他们抓出去行刑的骑士。
又等待了半天,他们壮着胆子出去看,才确定圣殿骑士团是真的撤走了——不是某一家,而是翡冷翠的所有贵族,一夜过去都摆脱了被看守的待定囚犯身份,就像是西斯廷一世忽然喝醉赦免了整个翡冷翠。
这样的优待不仅没有让贵族们安心,相反地,他们更害怕了,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死前的祷告,是用来麻痹他们的某一种手段,而要是他们真的被麻痹了……天知道西斯廷一世会不会狰狞大笑着拧下他们的脑袋!
于是他们纷纷捡起了之前未竟的写作事业,恨不得把同僚们的所有隐私和秘密都写在信上报告给教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现了第二件离奇的事情:
他们无法与教皇取得联系。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妥当,更确切一点应该是,所有前去西郊费兰特庄园的信使都被拦在了庄园大门之外,披着黑色斗篷的圣鸦拒绝向庄园内投递任何给冕下的东西,也拒绝透露任何冕下的现状。
这太奇怪了。
这样的情况让贵族们感觉有点熟悉,但他们又本能地回避掉了这点熟悉感,冥思苦想琢磨着教皇这次又在搞什么新把戏。
与此同时,第三件怪事生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费兰特就成为了翡冷翠的实际掌控者,披着黑斗篷的圣鸦正大光明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他们不停地带走一些人,那些人有的回被放回来,有的不会,但是回来的每一个人都面色惊恐,并绝口不提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每当有一大批人被带走,过一段时间,圣鸦就会敲响一位贵族或是大主教、枢机的门。
当然,被带走的贵族和主教,没有一个回来的。
翡冷翠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而这几天生的一切都带给他们不妙的预感,他们不再向西郊投递信件,而是通过教皇宫的秘书厅转达对教皇的问候,并表达了希望面见教皇致意的请求。
他们的问候由秘书厅传达到了西郊,然而所有面见教皇的请求全部被驳回了,无一例外。
于是之前一直被人们有意无意忽略的某个词再次成为了贵族们秘密会谈的主流。
不是他们多疑,而是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并不罕见。
逼宫,或者说摄政,再或者是政变……
总之就是大致的意思,与外界失去联系被囚禁起来的君主,还有独揽大权的臣子。
“说不定这是西斯廷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想试探我们之类的。”有人打破了沉默。
“试探我们?”有人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讽刺,“我们还有什么价值能被他看在眼里?翡冷翠现在在他眼里已经是没有秘密的羊羔了,只等着他选择一个开心的时候就能下嘴。”
这话有点难听,但确实是实话,贵族们互相攻讦拉扯的时候,早就已经掀开了彼此的底牌,他们只不过是在等待那个最终的时间的到来,并期望于自己的投诚能换来好一点的结果。
最差不过是流放,他们心想,而更可能的情况则是,因为参与叛乱的人数过多,喜提流放的只会是那几个教皇最不喜欢的家族,而他们早就决定了,不管被选中的是哪几家,其他家族都会立即跟上,帮教皇彻底清理掉那几家留在翡冷翠的痕迹,以换取教皇的宽恕。
当然啦,为了不再多生事端、早日结束这场混乱,他们也会帮助那几个家族保存他们在教皇国之外的产业,确保他们余生依旧能够享有富贵的生活。
这是最可能生的事,整个翡冷翠都搅和在了这场混乱里,教皇就算再生气、再愤怒,难道他敢杀掉所有的贵族?那等于亲手拔掉教皇国的根基,他们愿意为了平息教皇的怒火而付出代价,前提是教皇在收取了这些代价之后也能适可而止。
这就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从古至今数千年来,贵族和贵族、贵族和君主、国家和国家之间,都是用这一场场交易维持下来的,个人的喜怒被放在最后,利益才是永恒的灯塔。
可是费兰特的行为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那个疯子正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他不惮于用杀戮达成自己的目的,这种“不优雅”“不文明”的游戏方式是贵族们深恶痛绝的,费兰特没有按照他们的方法来玩,这让他们有一种失去控制的荒谬感。
“如果他没有这么神经质,让他掌控教皇国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人抱怨。
“的确,他看起来可比西斯廷好对付多了——从某种意义上说。”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赞同和惋惜的神色。
“那么,假如这又是一次真正的叛乱,我们应该站在哪一方?”
“这还用得着思考吗?一个不讲道理的杀人疯子总不可能是王座的选。”
宽敞的会客室里响起了轻轻的窃笑。
西郊的这一座庄园自从被现任主人购买之后,就没有经历过大的整改,它的主人几乎从不在这里停留,因此这可能是它第一次履行宅邸的使命。
拉斐尔坐在娱乐室的窗边,腿上盖着毛毯,压着一本厚厚的书,窗外的天是阴的,早上刚下过雨,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见连通着庄园大门的小路以及前庭的喷泉,耳边传来门扇打开的声音,拉斐尔按着书页看过去,费兰特正摘下手套,对门外的人说话。
他的语很快,声音又压得很低,拉斐尔只听见模糊的几个单词。
“……处理干净……所有……名单……”
按压在书页上苍白的手指微微泛起了红。
费兰特很快结束了对话,将门关上,再回身面对拉斐尔时,脸上已经挂起了轻快明朗的笑容,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那样凑到拉斐尔身边,去看他腿上的书:“在看什么?唔——诗歌?”
费兰特身上带着还没有完全干透的清新水汽,尾湿漉漉的,拉斐尔轻轻嗅了两下,捕捉到了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他看着费兰特脖子上更换过的雪白绷带:“还痛吗?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
费兰特满不在乎地摸了一把脖子:“没什么感觉,很快就好了——你喜欢看希尔叙的诗?我记得教皇宫的图书室里好像还有两本他的诗集,下午我让人去给你拿来。”
拉斐尔垂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费兰特的头顶,抬起手随意地摸了两把那头柔软蓬松的黑色卷:“啊……不用了,我只是心血来潮看一下,这一本看完差不多就可以搬回教皇宫了,到时候再看也行。”
他感觉到手指下费兰特的身躯似乎僵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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