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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律撇了一下唇。
“但我现在想清楚了,这都只是借口罢了。你说我的告白是开玩笑的当下我确实很难过,但我向来不是个认真的人,那些事过了十年、二十年,早就被我忘得差不多了。我也交了不少男朋友,遇见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一些真的对我很好的,好到足以治愈我在你那受的伤的。”
“我本来可以接受他们,也应该接受他们,我是有机会可以爱的。但我自己太过胆怯,我总是害怕受伤,本来感情就是一连串受伤的过程,我却连大姆指被戳个洞都感到害怕,不是我不能爱人,是我自己不许我自己去爱人。”
聿律垂下了首,“拜此之赐,我也伤害了不少人,比起你来不遑多让。”
“davis……”
聿律忽然搓了搓自己一头乱发,“啊——说到底还是你害的啦!你虽然不是肇事主因,至少是个催化剂,你让我太早尝到情伤的滋味,哪个十二岁的孩子受得了这种打击啊?因为根没有札好,害我之后二十年的人生都长歪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你的错啦!”
sa怔怔地看著自己的继子微红的眼眶。他伸出了手,发现聿律这次没有躲,他便揽住了他的后脑杓,把他押在自己的肩头。
“对不起。”
sa忖度半晌,慎重地出口。
“对不起,小律……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只因为你是个孩子,就如此轻忽你的心意,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感情当成一场玩笑。”
聿律全身颤了一下。大概是这个道歉来得太迟,却又太过诚恳,sa感觉这个孩子仿佛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受般,在登机门前站立良久,才缓缓地、好像搁下什么重负般地,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嗯。”他听见他的继子闷闷的嗓音,“……我原谅你。”
聿律吸了下鼻子,仰起头来又说:
“其实说喜欢你,那也只是过去的事了。我的确曾经非常喜欢你,喜欢到无法眼睁睁看著母亲夺走我最爱的男人。”
聿律长长一叹。
“但现在我问过自己,你对我来讲,已经像是个过去的烙印,就像是小时候很喜欢吃的东西,长大就算有钱买再多回来,都不会有当时那种垂涎的兴奋感了。要我再对你产生恋爱的情绪,再和你上床什么的,现在的我已经办不到了。”
他耸耸肩,“对现在的我而言,有的是比你更重要的人,也有比你更值得我去珍惜的东西。”
sa忍不住苦笑,“你的意思是,现在不在喜欢我了吗?”
聿律抬起头来,sa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一直以来存在,他摸不透又击不碎的东西,从他们之间缓缓地碎裂了。
“啊啊,是啊!我最讨厌你了,你这个迟钝又不解风情的男人,真亏得我老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还得忍受你一辈子,我真同情她,还好我及早摆脱你了。”
聿律说著,唇角却缓缓扬起了,“所以再见了,sa。”
聿律一路送著sa到登机门前,sa把太阳眼镜脱下来插在衬衫领口里,看著眼眶仍旧微微发红的聿律,忍不住笑了声,“不过,说到迟钝不解风情,小律也差不多啊,从小就是个呆头鹅,也不能怪我没发现你的性向。”
聿律怔了一下,“从小?”
sa绽开了笑,把行李背上了肩。
“是啊,小时候你不是在城西的eleantary念书吗?我记得是你五年级时候的事吧?那时候我和你妈刚开始交往,我常往你家里跑,你们班不是有个挺漂亮的小女生,叫anna还是anne什么的,你说全班男生都很喜欢她,让你很受不了,有这回事吧?”
聿律恍然,那个小女生就是当初掉手帕的那个校花,也是让聿律忍受了好几年被霸凌生涯的元凶。
“有这回事,怎么了?”聿律问。
“那个小女生有一次打电话来你们家,刚好onnica和你都不在,电话是我接的。”
sa津津乐道著。
“她一接起电话来就哭著跟你道歉,我问她怎么了,她就跟我说她对不起你,她因为暗恋你很久了,但无论怎么样想办法接近你,你都对他冷冷的。后来他就想了一个方法,就是把自己的手帕藏起来,再诬赖说是你偷的,这样你就会注意到她了。”
sa笑起来,“不过她说后来事情好像闹很大,因为你一直不承认有偷,班上男生因此把你打了一顿,你还不得不生出一条手帕来还给她。当时她说无论如何都想向你道歉,当著面却又说不出口,只好打电话来。”
“不过后来事情一忙,我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想,我们的小律真受欢迎呢,可惜是个呆头鹅一只。”
聿律怔怔地听著,半晌喃喃出口:“原来……是这样啊……”
sa看聿律忽然笑起来,先是吃吃笑著,半晌竟用手臂抵著额头,靠在登机门旁的柱子上闷笑著。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所以说,还是有所谓的‘真相’吗?不只是答案,真相还是可能的吗……?”
sa不明白聿律笑的原因,聿律一直笑到眼角沁泪,才终于停下来。他站在登机门前,目送著sa走进通道时,看见sa最后一次为他回首。
“davis!”他叫道,遥遥朝他挥著手。“你还会继续当律师吧?”
聿律看著sa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那个二十年前西装笔挺,站在他的身前、用高大的阴影护著他,为他挺身发言的背影,此刻看起来却有什么不同了。
聿律很快发现,不同的不是sa,而是自己。他长高了,变得能够直视那个背影,能够和那个高大的背影并肩而立。
“嗯,我会的。”
聿律站直了身体,枉顾来往旅客的侧目,挥手回应著他的继父、同时也是他此生唯一的恩人:
“我会一直拄著拐杖站在那里,站在那个辩护席上!而且保证站得比你还久!”
送走了sa,聿律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回到了属于他的小公寓。
他走过家附近的公园,关于叶常案件的一切几乎都已落幕,新闻没有报导,被害者协会的人也不再到他家附近徘徊。公园里只有几个老人,还有母亲带著孩子在游乐区里嘻戏,冬季的残叶在枝头摇曳,被风卷著散逸往天际线的另一头。
那个曾经轰轰烈烈的案件,在这个变迁快速、资讯爆炸的世界里,竟像是一滴油滴进了汪洋里,半点痕迹也不留了。
他在夕照下从公园这一头走到另一头,享受一时片刻的宁静。拐杖插入泥地的声音在这种安静的傍晚显得格外响亮,惊起他楼下一株大树上的飞鸟。
几只不知什么名字的鸟振翅往高空飞去。聿律却发现,那棵树下不知何时站著一个人影,从影子看上去身形十分娇小。
他背对著他,直到听见拐杖接近的声音,才蓦然回首。
“啊……”
少年一和聿律照面就叫出声来。他一瞬间似乎转身想跑,但最终还是僵直著身躯,惶恐地停下脚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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