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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喘一口的时候,却收到了我舅舅打来的电话。
我只有一个舅舅,为了方便照顾外婆,在我上大学那几年,他把家里老房子拆了,重新修建了一所大的,然后把外婆接过来,住在了一起。
而我自从上大学以后就很少去外婆家,屈指可数的两次,还是过年拜年才去的。匆匆一别,一别就是几年。久而久之,我心里只剩下愧疚。
从小的自卑和长大之后的孤僻,让我最害怕和亲戚通话。而且,在我从小的印象里,我爸和我舅舅的关系非常差,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对亲戚的理解。更不用说我的两个姨,我爸从小就告诉我,她们最看不起我家,让我以后不要跟她们亲近。
慢慢地,外婆家族那边的亲戚,就逐渐陌生了。很多年不怎么来往,我甚至都记不起他们的样子。
我记得上初中那会儿,一听我妈说要带我去外婆家,我就会紧张。长大之后,去外婆家我也会紧张,不知所措。
而且尤其是小时候的一次记忆,让我对外婆的感情,难以分说。
那是一件真实的事情,上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我和外婆的故事》。当时,同学们看到这个题目“聚讼纷纭”,霎时间安静的教室变得熙熙攘攘。我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但见表情各异,悲喜氛氲。
我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回忆开始慢慢袭来......
时值秋末,转凉的黄昏下,那条简陋而熟悉的黑土路上,寂寥无人。道旁那棵古旧的老槐摇落了一地的枯叶,在细碎的秋风里泛着忧郁的味道。时隔三年,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的样子。但我还是略带几分忐忑。因为外婆那两三年严肃的面孔,也缘由外公去世之后她一个人的枯居,但更多的是那副在我记忆里扎根后愈茂盛的画面。
复杂的情绪随着我的笔尖,歪歪斜斜地勾勒着我的内疚和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谁叫你把雏菊拿进院子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让我见到这个东西,你是不是听不清楚?”
她铁青着脸,严肃的表情下,因为生气而剧烈起伏的胸腔是那样清晰。
我呆住了,也被吓住了,翻涌而上的委屈使我即时雨泣。
我清楚地记得没过多久,气温骤降,那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都早。而外公终是没能熬过去,在病痛的折磨中,与世长辞。
后来父母工作调动,一家人去了杭州,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事情和原因,我竟和故乡和外婆连续暌隔了七载春秋。
想到这里,我内心开始纠结,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一次告别,会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
尤其一拎起那些清楚的记忆,完整的步伐也跟着碎了开去。
我承认,我在心底是埋怨她的。
明明以前的她温慈和蔼,濒至暖煦,但那两三年里却变得那样陌生,冷肃。
还未走过一半,正当我的心里在煮开水的时候,不远处大片肥沃的棕红锁住了我的目光,也将我的心跳捋缕得笔直。
天哪,我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是一汪扎眼的雏菊,在那般寂落的秋色里,正簇放着生命耀眼的活力。
我分不清是激动带来的狂喜,还是迥违三年后不期而至的幸福使然,步伐迅聚拢起来,秋风竟也成了美丽的修饰。
全然忘却刚才的种种,我气喘吁吁,在距离外婆还有一丈之远的地方,惊喜地停了下来,心跳里盈满雏菊的味道。
果然,是我想象中的雏菊,此刻正毫不掩饰地吐露着生命的绚烂。那样耀眼、炽热却又不失禅定、悠然。
我大叫了一声“外婆”,声音充满了穿透力。然而,外婆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依旧背对着我。
正当我准备再喊一声的时候,那一抹正在颤颤蠕动的灰色毫无预兆地涌入视线,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
她的背影,像一簇枯草在风中摇曳,孱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失去重心一般。她佝偻着身体,不时地左右微倾,试图在细碎的风中保持平衡。但稍许的工夫,还是没有拗过执着的细风,塌了下去,像一堆散开的泥沙,怎么都无法完整地立体起来。
我的眼泪很快流下来了。
“外婆......”,我哽咽着。她那件洗了无数遍,也已经蔓出无数条细褶的灰色棉袍,在潮湿的视线里模糊地晃动着。
她听不见,那一瞬间,我感觉她似乎永远听不到了一样。
分明那样简单的动作,她却不得不借助手里的横木,先是将它尽量结实地立住在身侧,然后双手蓄力,攀锁在她所能够到的最高处,若晨曦剥离暗海,更像是瘫在沼泽一样,颤颤巍巍地将碎掉的自己一寸一寸拖起来一样。
那一刻,我突然恍惚,心底的一角打开了一个豁口,冬天的风猛烈地刮了进来。
泪水已经快填满我的眸子,哭腔覆盖掉所有的声响。
我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半只脚试探性地踏上田埂的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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