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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成群的乡镇干部踏入家门,田永祥就知道来者不善,肯定没什么好事。果然,他们还没有就坐就有人开口了“老叔,你真行啊!你大儿子田幸福在广东生了三个孩子了,你还瞒天过海,知情不报,这是犯了严重的错误,违法了噢!你知道吗?”
其实,田永祥不知道田幸福生了几个孩子,只知道打头生下了一个孙子田启明。他连忙申辩“各位领导同志,我真不知道我大儿子生了几个?可能有人想害我们才胡说八道的。我跟儿子又没有电话联系,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找饭吃找活儿干,他们也不回信,平常、过年又总不回家来,我拿他们没办法呀!”
“他们全都成了‘生游击队’了!无视国法,怎么你就不好好教养你的子女呢?”带队的陈乡长瞧了瞧他家的摆设、物件,除一部彩色电视机外,没有什么值钱的家什。
“谁说我儿子生了那么多孩子了,你们跟我说出来,我跟他没完!”罗新秀从里屋钻出来,做出一副泼妇相。
另一位青年干部说“鸭蛋不通风,也会进咸味。你们村有人检举说你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躲在外面抢生生,早已计划外生育三四个孩子了。”
田永祥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以恳切的语气说道“我祖上两代都是一脉单传,势单力薄,总受别人欺负,不多几个拳头怎么能在这世上立足?到头来不被人踩扁了才怪。”
“哈哈!老叔,你这传统的宗族观念有些过时了,现在已经是法制社会了!”陈乡长想着法子做思想工作。“多子多女多冤家,负担大,人口质量不高,会影响国家,少生优生才会幸福一生。”
“你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懂,但我这一族命脉太弱,如果不让香火旺起来,怎么对得起祖宗呀?”田永祥的脑筋转不过弯,反正认为多生几个孩子人兴财旺永远是对的,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跟你说不通,你赶快叫你儿子媳妇女儿们马上回家接受孕检做结扎手术或引产手术,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要动手拿东西了!”有位身材矮壮的老干部说。
罗新秀争着接过话茬“村里多少人家都生了好几个,为什么他们那儿你们不去‘抄家’,就偏到我家来苦苦相逼呢?反正人家怎么样,我家也跟着怎么样,别人出多少钱,我家也出多少钱。”
另一位乡干部说“你这该死的老太婆,老不死的东西,你没本事叫不回你女儿媳妇,我们不跟你说钱的问题了,出钱也没用,我们搬东西走!”
他们七手八脚地捧走了彩色电视机,抬走了大衣柜等值钱的家具,连罗新秀辛辛苦苦养的两头大肥猪快出栏能卖些钱了,也被无情地赶走了。田永祥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些付出多少劳动血汗才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一下子全都没影了。他感到比割自己的心头肉拿出去卖还难受,天哪!这叫我们一家人怎么活下去呀?田永祥眼睁睁地瞪着为所欲为的一帮人,无可奈何,欲哭无泪。同志哥为天下穷苦老百姓谋幸福的初心到哪里去了?如今这是咋啦?搞计划生育就要人家倾家荡产吗?就要人家难以活命吗?
田永祥觉得满腔悲愤无处诉说,憋在心里难受至极,又矛盾不安。他既想让儿女们遵守规矩,按现行计划生育的要求老老实实地办事,又不甘心就此罢休。反正已经穷了,就让他们去罚吧!只是害苦了四女田荣蓉,高中尚未毕业,就又要面临辍学了。哥哥姐姐们都各自成家了,父母又日渐年迈了,无力支撑田荣蓉继续读书深造了。她拿到毕业证,却高考落榜了,只能走上社会准备流落外乡去打工挣钱谋生。
田永祥知道,村里真正生了三四个孩子的生户,并没有付出多大代价,有些甚至还没有出过一分钱,更没有去堕胎的事。而自己的两个儿子还并没有多生呀!大儿子田幸福才生了两个,一个男孩加一个女孩正合适。二儿子田安康生了个儿子田森林,第二胎才怀上没多久,夫妇俩就跑到外地去躲避计划生育的风头,打算生出来再返乡。
不知怎么的,又走漏了风声。村干部引领乡干部又闻风而动,再次前来兴师问罪,逼迫田安康老婆回来孕检、打胎,否则,后果自负,加重处罚。遭受这巨大的刺激和压力,田永祥的病情更严重了,还出了新问题,脑筋有了毛病,半疯半傻的,怕见陌生人。一位可恨的乡干部还对着他和罗新秀恶狠狠地扇了两耳光,气势汹汹地吼叫道“老头子,赶快叫你儿媳妇回家接受处罚教育,不然先拿一万块钱押在我们这儿!”
田永祥几乎吓晕过去,别说一万块钱,家里穷得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万一家产全败光了,今后一家人还怎么活下去呀?万般无奈,他默默地忍受着内心的痛楚,只得吩咐四女儿田荣蓉去通知田安康、黄青麦夫妇返回来按计划生育的准绳办事,不然就请他们回来料理两个老人的后事算了。
田荣蓉刚从学校出来,还不谙世事,只能依从父母的意愿,去找到二哥二嫂,竹筒倒豆子一般,原封不动地传话。田安康一听,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老家伙竟然以吃农药服毒自杀来威胁逼迫自己的儿子、媳妇乖乖就范。
田安康从来都孝顺父母,自小就很听话,尽管他思前想后,考虑到如果母腹中怀的又是一个儿子的话,回去打掉,将来势必会追悔莫及,但为了顾及两把“老骨头”的身家性命,他还是违心地委屈自己,带着早已挺着大肚子的老婆黄青麦回到老家。
田安康恨这世界不公平,为什么人家生了好几个小孩没见罚钱,偏偏我们家就这么倒霉,连第二个娃娃都要给做掉?那些当点儿官的和有钱的人家就合伙瞒上欺下,喜欢生几个就生几个。一向性格软弱的他只能悲叹自己命运的不幸,却又无可奈何。
田安康返回老家,主动地报告了村长,就带着妻子乘车去了县城的计划生育服务站,仿佛是走向阴森可怕的地狱、深渊。黄青麦像是麻木了,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在心里直流。她躺在手术台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医务人员实施引产手术。那是一个疼痛难熬的夜晚,仿佛经过了大半个世纪,可怜的胎儿终于降临了,是个儿子,还知道一点儿爬动了,可只有七个多月,受了摧残,注定活不了。田安康心痛得直把脑袋撞墙,悔恨交加地瘫倒在地上,任凭热泪直流,工作人员把那弱小的尚在挣扎的躯体卷走了。
“小儿子,对不起,爸爸无能,让你造了孽!”田安康痛苦万分,犹如利箭穿心。每当回想那一幕惨景,心头就会好一阵难过。
他失落至极,仿佛被人用棍棒当头敲打了一顿。他沮丧地坐起来,看见邻居田励耕带着他的“越南婆”金可可来做结扎手术。田励耕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虽说儿子有些傻里傻气,他也很高兴,毕竟有后代了。
田励耕喜形于色地对田安康说“别人带老婆来搞结扎会不开心。我却恰恰相反,我想到的是,嫁到我们这穷山沟里的女人怕不安分,稍有风吹草动,受到别人起祸的挑拨、刺激,就会脚底抹油——溜了。只有结了扎的女人才最稳,才会死心踏地跟随你,才睡得热。不然,只怕还是别人家的老婆。”
田励耕的这一番富有人生经验的话,非但没有让田安康的心情好转,反而更让他愧疚自责、不安起来。同时,田安康的脑袋瓜子里总算开了窍山旮旯里的女人不安心的,半路弃家出走的还真不少,要想完全彻底地拴住女人的心,田励耕说的生养两个子女之后把她扎掉,实施绝育手术断了根这一招还真够灵的,挺管用。早知如此,死命也不该听信两个老家伙的糊涂劝告,生他两个小鬼就结扎才叫绝!他暗暗地在心里决定,今后再苦再难再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生够两个小孩,然后把老婆结了扎,免得留下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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