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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那我告诉你。”太后淡淡道,“这是益坤丹,加了麝香和苏合香的益坤丹。一月前,你让人拿去换王后的安胎药,想害死她胎儿,这么快就忘记了?”“麝,麝香?”孟筱先有些愕然,随即很快意识到太后所指的是一个怎样的罪行,顿时连声喊冤:“臣妾冤枉!太后,臣妾哪里知道麝香还可以打胎!臣妾哪有那么大的胆敢去害大王的嫡子!太后明鉴,臣妾实在冤枉呀……”太后目示初云与冬子:“这里有两个人证,都说药是你指使换的。”孟筱转头看她们,先恶狠狠地痛斥初云:“你这杀千刀的小贱人,像你养的狗一样没人性,竟然反咬主人!”再瞪着冬子看了半晌,忽然一指婉妤,道:“我明白了,是你!你故意让冬子接近我……是你让冬子拿着加了香料的药去换安胎药,你们主仆串通好的,这样来陷害我!”听她这样说,自太后以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定在婉妤身上。婉妤低叹一声,走到冬子身边,如她一般跪下,握起冬子的手,轻轻问她:“别人怎么看,我无法去管,但求你一句真话:指使你换药的人是我么?”冬子拼命摇头,悲不自禁:“不是不是……是我连累了你,夫人。”她继而转朝太后再三叩首,“太后,指使我换药的真是筱夫人,与小妤夫人完全无关。她从来不用麝香那样名贵的香料,以前大王赐的也早在两月前就全送给筱夫人了,不信可问问其他夫人们,就算要制药毒害王后也没有料呀!”太后静静审视她们二人,道:“事关重大,看来小妤也难脱干系,有罪无罪,不是你一两句话就可证明的。”“小妤夫人温和善良,待人宽厚,且对王后恭敬之极,平日凡王后所赐物品,哪怕一针一线,都会心存感激地郑重收藏供奉,又岂会做下这等事去害王后?”冬子恻然一笑,“只怨我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令小妤夫人无辜受累,卷入这场风波中,现在后悔也无用,惟望一死,以还夫人清白。”言罢,她蓦地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墙边,一头撞了上去。沉重的撞击与随之迸发的艳红血液将那一瞬凝固成一幅静止的画面,直到冬子软软地倒地,人群里才陆续发出或高或低的惊呼,邻近她触壁处的宫人都匆忙退后躲开,惟恐沾染上那些红色的痕迹,只有一位女子反倒冲过去,将冬子扶坐起。当发现已探不见冬子的气息,那女子低头,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两滴泪滑落在她血肉模糊的眉间。“那是谁?”太后问青羽。青羽回答:“她是服侍小妤夫人的内人菽禾,平日与冬子亲如姐妹。”此刻又有一人靠近冬子,徐徐跪下拾起冬子散落在地上的发笄,流着泪将冬子头发如旧挽好,将发笄插上去。菽禾举目,见是婉妤,怔怔地盯着她看了看,再抬高手臂,将冬子搂得更紧,悲伤地把脸颊贴上冬子仍在汩汩流血的额头。婉妤不发一语,默默地与菽禾相对垂泪。太后看在眼里,也不打断她们,但问青羽:“宫中确有王后欲借药将胎儿由女变男的谣言么?”青羽答说:“是,传了一两月了。”太后点点头,低声嘱咐了青羽几句,又唤过溪荪,让她与青羽带人去搜查孟筱及婉妤宫室,看是否藏有香料等物,然后扫视两处宫人,道:“参与或知道此事的,未必只有冬子一人。无论哪位夫人换药,前后筹谋运作总会用到几个人。这里知情的、行事的趁早给我站出来,若及时说出实情,一切从轻发落,而匿情不报者,后果自负,届时你们只怕连求速死也不得了。”众宫人知她手段,面面相觑,心下都大感害怕,但婉妤的宫人除仍低头哭泣的菽禾外,都是一幅迷惘表情,而孟筱的宫人倒有几个面色青白,惴惴难安的样子。太后又提高音调将最后一句话重复一遍,再问:“都听见了么?”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孟筱的内人跪了下来,道:“太后,筱夫人一月前曾让我取出一笔钱给冬子……但我真的不知道给她钱的原因。”随即又有一名侍女跪下:“一月前,筱夫人曾让我去找医女,嘱我将她唤出门,在外就养颜食疗之事请教于她,须尽量拖延,直到冬子走出药房。但我也不知道她们是要换药……”既见有人先坦白,扑通通地又跪倒几人,或自认受孟筱命找太医开益坤丹,或承认帮孟筱管理麝香等香料,孟筱换药之事显然证据确凿了。孟筱气得浑身发颤,忍不住放声痛骂:“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养不归家的疯狗……”末了骂出的竟是一连串污言秽语。太后遂命人将她嘴塞住,见她又手足乱动,索性再让人取出绳索将她绑缚了押跪于地。片刻后溪荪与青羽回来,禀道:“小妤夫人处并无一点麝香或苏合香,而筱夫人处甚多。”青羽又上前去,低低地又对太后说了些什么,太后瞥了瞥婉妤,若有所思。看见一堆香料被内臣送来摆在太后面前,孟筱口中呜呜似欲申辩,然苦于说不出话,只得转头凶狠地怒瞪婉妤,恨不得将她销骨成灰。既见香料,太后便命将孟筱押入宫狱,而这时有一名稳婆自后室奔来,急急地向太后跪禀:“太后,不好了……”太后倏地站起,也不问她详情,自己便匆匆往后室去,青羽紧随跟上。婉妤亦是一惊,下意识地奔过来,也想入内,但被溪荪拦住,说:“小妤夫人不便入产房,还是在这里等候罢。”婉妤只得止步,徘徊于堂前,不时忧虑地翘首探视。太后入内后良久不出,后室也未见动静,过了好一阵,忽有哀哭声自内传出,婉妤呆了呆,继而不管不顾地直入堂中,恰逢青羽出来,便一把抓住她,问:“王后怎样了?”青羽满面哀戚,一壁啜泣一壁缓缓摇了摇头。堂上内人们见状会意,旋即一齐跪下掩面而泣。婉妤面如死灰,跌跌撞撞地冲进后室,只见满室雾气氤氲,大大小小的金盆木盆密布其间,里面分别盛着或深或浅的血水及沾染红色血迹的白布。稳婆与侍女们已停止劳作,一个个跪在地上,低首哭泣,一侧坐着的太后亦叹息着不时拭泪,而前方幔帐低垂,里面静无声息。婉妤失魂落魄地上前,欲掀开帐幔看床榻上的淇葭,却被跟过来的青羽拉回,说此刻王后容颜未净,不宜接近。婉妤摆首,喃喃道:“让我看看她,让我看看她……”挣扎着还要上前,青羽忙唤两名内人过来阻拦,婉妤无法摆脱她们,只得退后,怔忡片刻,满目热泪终于夺眶而出。悲呼一声“姐姐”,她跪倒在地,恸哭着连连叩首,以头抢地,直磕得头破血流,钗横笄乱,乌发四散。忽又有人入内,见婉妤此状即快步过来一把挽住她:“婉儿,你这是做什么?”透过重重泪光,婉妤依稀辨出子暾的眉目。她身体不堪重负地微微颤抖着,仿佛承载着末日将至的绝望与悲伤,看他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疏远而空茫。须臾,她忽然凄楚地笑了笑,轻轻摆脱他,异常平静地对他说:“大王,请赐我一死。”子暾愕然,问:“你说什么?”婉妤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楚地说:“王后是我害死的。请大王赐我一死。”子暾眸光一滞,那一刻呼吸都仿佛停止,随后失神地低低唤出淇葭的名字,他阔步就向床榻处走去。青羽上前欲劝止,当即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他掀开幕帷走了进去,青羽急忙爬起,迅速跟入,将那数重幔帐从内依旧拉拢。此刻婉妤已转身面朝太后,再拜,道:“请太后治我罪。”太后一时未答,从容摒退室内闲杂人等,才问婉妤:“益坤丹中的香料是你加的罢?”“是。”婉妤供认不讳,“整件事都是我谋划的。”太后微眯双眼看着她:“甚至那个王后服药要改变胎儿性别的谣言也是你故意传出去的?”婉妤点点头:“我让初云说给其他宫人听,很快便传到了筱夫人耳中。”“初云果然是你的人。”太后一哂。“我发现筱夫人虐待她,便对她好,而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从此死心塌地地为我办事。”婉妤冷静地叙述着,好像这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我知道那传言一定会让筱夫人寝食难安,若王后生下嫡子,她儿子就无法成为储君,她一定会有所行动。”太后再问:“冬子是听你安排故意接近她的么?”婉妤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曾命冬子送香料到她宫里,而筱夫人一向有收买别的夫人侍女为己所用的习惯……在决定用益坤丹换那所谓的灵药后,她找冬子来行事,给了冬子药和一大笔钱,被初云窥见,立即过来告诉我。不久后我的内人菽禾来找我,吞吞吐吐地问我是否丢了什么东西,在我追问下她说发现同屋的冬子瞒着她在房中隐蔽处藏了很多钱和一盒药,疑心冬子是从我这里偷的,因担心她误入歧途,便告诉我,让我定夺。我遂借故让冬子去织室织了一夜的布,再让菽禾把冬子藏的东西取来,我拿回房中,看出那盒药应该没有打胎作用,便用针在每颗药丸中都加了点麝香和苏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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