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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开始展开表演,因为每天都是艺术节。只不过大字标题是黑白的。
梁纾禾每时每刻都在哭泣,每天家长接送,李青燃感觉自己并没有那么难过,却不得不随时麻木一张脸。而他的情绪和认知之间断了链路,肢体在行走,手指在握笔写题,“头看黑板!”,头看了黑板,眼睛开始发空。
有时候他甚至审讯自己,和那个已逝的好朋友的友谊到底是否真挚。其他人的情绪都不一样,有的人会时时刻刻悲伤,有的人会在触发词时垂下头,说头痛,有的人因为怕被觉得抑郁而强忍着不哭,有的人借此表达自己有抑郁症。抑郁症,抑郁症,抑郁症,抑郁症一张美丽薄纱,以人脑目前落后的研究神乎其神地盖住死者其他的缺陷,盖住那些间接死因,盖住冲突和挣扎,是文明社会在科技落后下少有的修养。
一本书提前关闭,人爱看悲剧,喜欢谈论那形似项羽的少年英雄剪影。人们不喜欢看尸体的肠子血液外冒、脑叶裸露,了无声息的安静使得人想到怨魂找上自己,人们更喜欢看尸体移走,地面由白粉笔描摹出来的空白身影。开始分析其死因,惊奇地忽略至死伤来自头和地面的撞击。
然后他烦了,找到游鸿钰,高个子低着头,发令一般说,“老师让我们住嘴,但是老师自己都在说。老师觉得自己很懂。还说是张校的衡中模式压力太大才导致有这么个结果,我看他是一点都不感到悲伤。”
游鸿钰接他的话,“一中隔一两年就要没一两个的,但这是他。姓宋的在借题发挥,死的又不是他。”
李青燃语气更加发狠,“我要让这些人都给我住嘴。这不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于是游鸿钰点头,仿佛早有遇见,她早说过要做什么。李青燃看着他,但她谦虚又平静,睫毛抬合间带一点恍惚好像年老的轻乏,“我们可以做到。”
高三的课早已上完,他们人生的第一场死亡教育开始。破旧小的心理辅导室进去又出来一批一批,团体的个人的。李青燃面对心理老师,发现自己好像丧失讲话能力。
他开始经常梦见边途,浓黑即将入夜的楼顶,雾重得发灰,边途要跳,他想要拉边途一把,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周围人也慢慢开始和他说,梦到了他跳楼的场景。
他的梦里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摸大厦边缘,看着楼下,转眼那一星黑色变大,凑近,他变成厉鬼,斥责他包庇游鸿钰。李青燃说,我甚至连包庇她都没有去做。他反问边途,你知道她的蓄意吗?边途似乎要说话,然后梦开始消散了。
有时候又可怕的是一场无声的黑白马戏团,边途在扛着在工作室用的长炮筒无反相机,脚上走钢丝,而他在地面牵一匹马。观众席VIP席位上,游鸿钰在对着边途拍掌。边途大受鼓励,然后下一秒跳下来。马惊,马站立之时猝然倒下。李青燃手上拉着麻绳,聚光灯照在他面前,而他本要走向VIP席问游鸿钰,你到底恨不恨他?观众突然一片惊骇,有个小孩子哭泣着说,“马死了!“游鸿钰看着马,露出悲伤的表情,然后往后退。他不知道脚是要走出聚光灯,去VIP席,还是待在聚光灯下走表演路线,他登场的时间为什么总是那么早?!总是那么被不合时宜。然后他开始驯马,朝观众展示一个不用担心的微笑,一只手掌心朝上伸向马,绅士一鞠躬。
游鸿钰在人群背后,最终被好奇看马是不是死了的人群,遮挡。完全遮挡。
她抬起右手,左手抚摸手臂疤。手指柔劲降下,落下。来个屈膝礼。
踮脚步,踮脚步;
交换脚,交换脚。
李青燃起身,收脚。放下栓马麻绳,从背后提起沉重马鞭,死了一样的马,马的鬃毛在聚光灯下仍然纹丝不动,驯兽师马鞭最尖的顶端在泥灰地面划过一条弧线。
游鸿钰哼唱当时边途电脑那首二次元歌曲掩盖住她呼救声的歌曲,邱叙在她的人造梦境听过。那首歌叫什么来着,哦,《罗密欧和辛德瑞拉》。
轻踢腿,轻踢腿,划圈。
细碎脚步。
他极力表演那只马已经死了,快散场吧。
驯马师表演如此之真,观众都热切地期盼。
他屈一只膝盖,皱着眉端详马,余光看见钢丝绳下的失踪的尸体,穿驯兽师服装的人把带血的尸体丢进火盒,火盒就是灵柩的模样,红焰是焚烧炉的温度。
他看观众席,不见游鸿钰,只有一双双期待又蕴含逼迫的眼睛。
游鸿钰找到马戏团的出路。
轻踢腿,轻踢腿,划圈。
细碎脚步。
李青燃的马鞭环绕最后一圈,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因为入戏太深,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悲伤。
时不待人,最重要在于解决当前要事。
请留给以后回忆。
游鸿钰抬头看向帐篷外的光明,左手抚胸,右手放在裙子后边,面向荒野,提拉裙子,做礼。
她走出马戏团帐篷,沐浴在阳光下。
抬头时,眼底染了绿,和荒野一样的绿。
帐篷里传来咴咴声,很快被观众鼓掌惊叫吹哨声淹没。
马匹吐气,站起来,踢腿,雄健地踢腿。
走几圈,走几圈。
目光明亮的看向四处的吹哨声,温驯的马步体态,咚咚,咚咚,不桀的四处张望的眼神,忽然随着最响亮的哨声移过眼神。
李青燃惊觉着吹哨,但是马早已跑向帐篷外。
警车四围住,游鸿钰回家的路。游鸿钰转身看到奔跑最后走到自己身边的马。
人民警察打开车门,为首的神清气正,“2014年那只跑出动物园的鸵鸟我们还记忆犹新。”
旁边的那位矮胖坚实,“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我们会保卫好这座城市。”
游鸿钰伸手抚摸马匹头部,毛发光滑硬顺。
“小朋友,不要怕,我们的麻醉枪很快运来。”
游鸿钰错愕惊讶。
驯马师走出帐篷,拖着厚重缰绳,在刺眼阳光下遮住眼睛。
吹哨,马不会他身边。
“李青燃,你连马的名字都不知道,它怎么知道是你?”
李青燃沉默,眼睛扫视马匹,在万众瞩目的时刻,嘴巴张合——
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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