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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因太后与萧策这一问一答稍稍缓和,可温绮罗却并未在意众人的视线。她无意与太后言辞交锋太久,只听得自己指甲轻轻划过青丝的衣袖声,隐隐绞紧。
此时,梁上一抹猩红悄然闪过,先有利物寒芒轻晃,才有另一道清越低沉的声音渗透云端般徐徐落下,“走。”
说话者的语气并无高扬气势,却像一盆水骤然从高至下泼来,瞬间浇灭了梁上的变数。一瞬间,兵刃收起,那些跃动之间的“悄然杀意”尽归寂静,当真令人疑心这一切,是一场错觉。
江知寂最终决定撤退,并非毫无原因。
未几,风声撤,厅内再度恢复了常态。
太后将袖口一抖,轻轻按住画卷边缘,目光半倚冷暖,若有所思。接着她缓缓起身,言语却显露倦意,“罢了,今日不过是闲散谈画,也劳了你们几个待到这般时辰。你们再用些莲羹,就散了吧。明日自会有嬷嬷送两个娘子回府。”
一众人随太后示意,纷纷欠身告退。
温绮罗端雅随列,不动声色地被人群簇拥送至游廊,但耳畔风声吹来时,她已感知了一道灼热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背后,不远不近,却偏偏像一簇火,不甘熄灭。
“温二娘子!”萧策的呼声带了细察中的不容逃遁,响彻整条夹廊深径。
温绮罗止步,旋身回雅。月光半泄,照彻她眉间的安定,用温和回望彻底将他那句无形的质询截断在喉间。
萧策走近,动作从容却眼中蕴藏轻微焦灼,语调更是别与平时,“皇祖母今日探你,并非意有所偏。只是宫中人事纷繁,这般反复,也不过为了因势求全。”
温绮罗双目略眯,几不可察,旋即唇动声起,化作一片温柔语辞,句声却清醒似针雪。她道:“臣女明白太后娘娘一番苦心,也知这情深意味。”
语辞至此,似是停住。可萧策面色未得缓解,反化一抹紧张,仿佛怕她再说出一言推他万丈深渊。
“但臣女知深浅,亦知分寸。”她语气含笑,清冷锁定他双目:“臣女此生但愿以好生孝道,善事家族,将来许个良人,无需旁外笼乎之事。”
“你……”萧策忽然皱眉,起初像是惊愣,无措,“良人?你已婚配?”
温绮罗未答反笑,仿佛对他那一声追问毫无察觉,周身依旧清远如初并无一步逾规。
“殿下若无他事,臣女便先行退下了。”温绮罗施然作揖,身影消失廊转,而似连月夜分光都沾不到她半点摇动。
独留下萧策眉压深暗,衣下手指蜷起,缓慢又迟疑似的将手缩进深袖中,未言半语,却连整片望月凝云俱然化作落空般寂静。
温诗河亦落定在不远处,瞥见温绮罗离开,而萧策伫足的模样,眸中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深沉,想来二妹妹已是捷足先登,可这夺嫡九死一生,想来温绮罗……也不至混沌如斯。
月影斜垂,玄青厚瓦上印着层层飞鸟掠过的痕迹。
温绮罗走过禅院外的回廊,脚步无声,却心绪未宁。忽然,耳畔传来几声轻动,她顿时驻足,面上神色不显,掌心却已握紧袖中防身的小物。
“何人在此?”她冷声以对。
沉哑的男音从廊柱后响起,不高不低,每个字却都不偏不倚,落在耳畔如低低地敲击,“别来无恙,温二娘子。”
她凌厉侧头,月光下,那人初始只露出一个深藏的身影,随之踱步而近,衣袂翻飞间,露出熟悉的惟帽,和眉骨分明的轮廓。
“虞家郎君?”温绮罗轻声唤出他的名字,带着一丝探询之意。
“温二娘子好眼力。这护国寺香火旺盛,在下在边境时也多有耳闻。”他的笑容让人猜不透,既晓风闲云,又带深意。
温绮罗没有回应他的言语,太后临至,这护国寺早有重重羽林卫把守。一介商贾怎能说来就来?
她颇为淡然地侧身,静静看着他,此人神出鬼没,如今更是有了手眼通天的本事,“郎君出现在此地,寺中恰逢贵人下榻,若说是巧合,怕连你自己都难信吧?”
虞家郎君忽地靠近了半步,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那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隔着轻曼的惟帘,她依稀借着月色试图看清他的眉眼。
他的身影与那轮冷月一同拉长,几乎将她包围。
温绮罗步子轻挪,呼吸一窒,不动声色地拉开三尺的距离:“郎君想来也知,若是不奉旨意,擅闯此地如履薄冰,不知此番冒险,究竟是为财,还是因人?”
没等他答话,她复又一笑:“不过依我看,无论为何,终究不过是徒劳。”
虞家郎君随意倚在青石栏杆上,眼角染了几分薄薄的笑意,仿佛看到了难得的趣事:“娘子不仅慧眼识珠,还心思澄明。此行本是徒劳,可若见到娘子,那又另当别论,此为因缘际会。只是不知娘子又当如何看我,是疯子,还是…索命之徒?”
“疯子?郎君何须妄自菲薄。”温绮罗顿了顿,似漫不经心答道,“这索命之徒嘛……你自是端得起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尚需一点筹谋之心,不过以小女的蒲柳之姿,却觉郎君未必甘愿为之。”
一阵夜风拂过,拂起两人的衣袖云纹。
虞家郎君看着她那张浅笑嫣然的面孔,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洞若观火,就能将一切局势看透,仿佛不是这俗世烟火中人。温二娘子,可惜这一次你怕是失算了。”
他迈步靠近了些,薄唇轻启在她耳畔,暧昧至极,“或许你一直以为事事皆在操盘,可总有这么一日,这棋盘不是你设,棋子也非你执。到那时,我倒想看看,温娘子是如何翻盘。”
虞家郎君温热的气息拂过温绮罗的耳畔,温绮罗只觉得耳根一阵酥麻,眸色微微一黯,迎着他这一句暗藏威压的警示,心头却泛起了一抹凉意,“是吗?那郎君不如拭目以待。”
闻言,他低低地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撩人。“今日卷入这诸多是非,可是无恙?”
“郎君的消息倒是灵通,有那么多宫中侍卫,我自是无事。”温绮罗不明所以,可今日受惊,她却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惊魂失魄。
那眉眼间的安之若素,就像是经历了一件事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从未历经生死的世家贵女,却能养出这般从容气度,怪哉。
虞家郎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既无事,那就好。”说罢本想错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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