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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小公子伸长了胳膊,试了试,宽制广袖顺滑而下,便全然堆落在他的肩头,露出手臂上点的一枚赤砂,醒目得晃眼。
漆苗催促他:“快些让开。”
鹤小公子说:“让我试试嘛。”
漆苗看着他十余岁的小身板,嗤笑道:“不必试,你绝够不着。”
鹤小公子瞥一眼二楼厢房,又是暗示地语气:“试一试。”
漆苗正色道,重复地回绝:“不必试。”
的确是不必试,饭菜没端进去多久,那小姑娘就出了来,想来是没怎么用膳。随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位青衫少年。那少年身姿挺拔如竹,举止有度,正是那种温润谦君子的样子。
两人在厢房前交谈几句,但青衫少年似有意,似无意的半遮挡着小姑娘。鹤小公子站在长廊的尽头,看了一会儿,只最初的时候见了小姑娘一个正脸,其余什么也看不太着。
鹤小公子敛了笑意,不爽地“哼”一声,回了房间。亏得他最近待遇极好,蔺主特地拨了一件单人房给他,不顾形象地、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软榻上,也不至于再心情低落下去。
却不想没隔几日,他又见着了那个小姑娘。
她手提着一柄窄剑,脸颊是一道划伤,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他的怀中。扑鼻而来一阵浓重的血腥气,鹤小公子条件反射要把她推开。但他不由联想到她的尊贵身份,要推人的手,半道改成环搂,把人艰难地拖进了房间。
小姑娘一身血污,瘫倒在他最喜欢的软榻上,鹤小公子忍了又忍,忍不住说:“你起来。”
小姑娘只抬起一个脑袋,问:“你说什么?”
鹤小公子说:“你身上的血……”
小姑娘肩头颤颤,“哈哈”连笑了数声音,道:“不见血,还叫什么杀人?”她说完,后知后觉想起手中还攥着剑,“叮当”把窄剑一丢,人慢吞吞打个滚,长出一口气。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连串急促地脚步声。
鹤小公子迅掀了薄被,把她盖住。开出一条门缝,他探出半颗脑袋,问:“怎么了?”
护院不愿多谈,简短地说:“有闹事的。”
鹤小公子便是再问:“死人了?”
护院神色一凛,掩不住地惧怕:“两个看管的兄弟,一时不慎,着了道。匪人约是一个成年男子,行动迅捷,武功极高,见到可疑的情况,尽快禀报!”
鹤小公子也不知怎么,他抿一下唇,“唔”一句,赶忙把门关了上。他心脏怦怦跳得快,仿佛那个剑染血,正在逃窜的人是自己似的。
他踱步到软榻前,那小姑娘卷了薄被一角,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瞧他。
鹤小公子被她看得有点手足无措,没话找话,道:“人走了。”
小姑娘眉心一蹙,但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鹤小公子好奇地问:“你想说什么?”
小姑娘便不耐烦地咋舌:“没走,尚在此层搜寻。”
这就是不会武功的尴尬,鹤小公子这是第一次尴尬,自打遇见了白茉莉,尴尬日积月累地更多,多到他能心平气和地忍,实在不行,出门左转踢两脚那颗歪脖树,对着养了满院子的花喊一句“混蛋”,回来接着忍。
小姑娘一时不准备走,鹤小公子巴不得她留下。他观察着她的神色,慢慢坐在了软榻的一角,细细打听:“三月开门迎客,你缘何要擅闯?”
小姑娘蛮不讲理地说:“谁叫你们小气吧啦,捂着好东西不给人。”
“什么好东西?”
小姑娘横他一眼,意思是“多说无益,懒得理你”。
鹤小公子一早就觉察出她的脾气差劲,现今面对面的交谈,现她简直是个怼怼,一言不合就呛声。他有心讨好她,耐着性子又问:“说不定我能帮你。”
小姑娘安静片刻,翻身坐起来。她沉着一张小脸,用薄被裹起自己的头,严丝合缝地把身子也裹了严实,一双含了戾气的眸子藏在阴影里。等了一会儿,她蹭了蹭脑袋,拉低被角,索性把眼睛也遮住了。
她闷声闷气地说:“哎呦呦,我爹又快死了。”小姑娘愤愤地在被子做了个动作,伸手踹脚地:“我上哪给他找续命的东西?!”
鹤小公子自幼无爹无娘,对所谓的亲情,感触相当淡薄。反而是见小姑娘气急败了坏,他觉得有可笑,桃花眸子微眯,提袖轻轻笑了笑。
小姑娘躲在被子里,看不见,但耳朵尖。她阴森森地说:“要笑尽管笑,怕你一会儿死了,就笑不出来了。”
鹤小公子忙说:“你要找续命药,我可以帮你打听。”
“几天?”
鹤公子犹疑:“三、五天吧!”
小姑娘顺了心意,从软榻上跳下来,低头一看染血的白衣衫,又看他一眼,问:“有其他人的衣服吗?”
鹤公子不疑有他,讨好地向前一步,站在她的身旁比量着:“你换我的衣服,咱俩的身形差不多。”
小姑娘两根手指拎起他的敞开领口,目光由指尖,寸寸上抬,看他大片瓷白的皮肤,精细的锁骨。她看完,懒洋洋地松开手,摩挲一下指尖,道:“这种衣服,怎么穿啊。”
三月中人,都这么穿。
但也有不这么穿的,比如漆苗,比如蔺主。
鹤小公子踉跄地退一步,背过身,压抑地呼吸:“我都是这种衣服,去给你借一件,好吧?”事实上,他的人缘差劲透了,都是虚情假意的交情,根本借不来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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