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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宜说不成,&1dquo;你要让我三哥身后不得安宁么?你得好好的,别叫他牵挂着你。”
&1dquo;他要真的牵挂我,就应该回来。”她忍了半天,终于哭了,&1dquo;牵挂我为什么不给我托梦?他走得那么利落,他何尝对得起我?”
实在是爱极了,也怨极了,可还是舍不得恨他。定宜一味劝她,&1dquo;他是被人加害,他自己也不愿意这样。说不定想托梦给你来着,只是自己能力够不上。”
无非鬼故鬼那一套,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以自解的呢。两个人泪眼相对,哭了一阵方止住,定宜说:&1dquo;嫂子当真不嫁了吗?”
海兰点头说是,&1dquo;一辈子只有几十年,上哪儿再去遇见这样一个人?还是不嫁了,说出来没脸,我算什么呢,门儿还没过,就想着要替他守寡。”
&1dquo;别这么说。”定宜拉了她的手道,&1dquo;你心诚,不一定非要出家。等三哥的事儿完了,我差人在外头重置个宅子,你过去散散心。”
海兰有些惊讶,&1dquo;为什么要重置宅子?你和醇王爷&he11ip;&he11ip;”
&1dquo;别提他。”她涩涩道,&1dquo;我就是恨他,他承诺过要护三哥周全的,结果让我三哥惨死在牢里。我心再大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看见他我就想起三哥,心里刀绞似的。”
海兰惆怅望着她,&1dquo;别糟蹋自己的福气,这事儿不和他相gan,你不能把窝囊气撒在他身上。我的汝俭是没了,你要珍惜眼前人,到底活着不是为别人,是为你自己。”她站起来,朝外头看一了眼,&1dquo;我这两天不走了,守在这儿直到他入土。往后的路我自己想好了,你就别劝我了。”
她勉勉qiangqiang一笑,笑得定宜愈难受,再要开导她,她抬了抬手手,示意她别再说了。
她问下人要孝服,以未亡人的身份穿戴上。旗人姑奶奶的主意大,索家人见了一径摇头,也没有办法。
定宜陪着往前院去,过垂花门的时候看见弘策站在回廊上,想近近不得,想远又抛不下,就那么一脸沮丧地望着她。她的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转身往灵堂里去了。
☆、第85章
小殓停三日,大殓停七日,终究是一场空。汝俭没能回来,神魂俱远了。
送那天天色晦暗,零星飘了些雪沫子。论节气已经开net,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风很大,chuī得孝幡猎猎作响。送葬的队伍算是壮阔的,绵延了两里地。祁人讲究落叶归根,得送汝俭回到爹妈身边去。
温家原来是罪臣,当初不过糙糙收殓,没有体面的坟圈子。定宜这些天被弄得疲累不堪,也没能顾及太多,毕竟庄亲王还没定罪,温家依旧不清白,墓葬规制上也不好逾越。可是到那里,却现坟茔已经翻修过了,有像模像样的宝城和宝顶,并且以她的名义重篆刻了墓碑。
她没言声,弘策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直小心翼翼观察她。她突然很想哭,心头剧痛难当。知道他无辜,他是被迁怒,从头到尾,他一点错都没有。可是怎么办,她自己无能,什么都gan不了。她只有找个人恨,恨庄亲王还不够,要再搭上一个离她最近的,爱她疼她的,大约也是有恃无恐吧!
她站在墓坑边上往下看,一人一手还不止,真深啊,汝俭躺在里面会不会害怕?她实在舍不得,兄妹缘浅,好不容易才团聚,可是命运开了个玩笑,只施舍短短一年时间。给了希望再剥夺,远比一开始就绝望要残忍得多。
她还记得和汝俭在一起时的qíng景,兄妹俩独处,不管她在做什么,他一直微笑看着她,眼神是宠溺的,贴心的,他也珍惜来之不易的亲qíng。平时生活中的点滴,譬如他给她夹菜,尽量挑最好的给她。衣服上勾破个dong,她女红不娴熟,他就坐在灯下替她fèng补,世上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哥哥!可惜了,现在他死了,她自责,她拿什么脸受用着、幸福着?所以折磨自己,顺带也连累了弘策。
下葬有吉时,yīn阳生都算好了的,时候到了,点pao响鞭,不能耽搁。她定定看着那棺椁,极好的寿材,不知上了几遍漆,亮得可以印照出人影。八个人抬着,经过她身旁,她紧紧拽住海兰的手。转头看,她脸孔苍白,气息游丝似的时断时续。微微佝偻着身子,虽然极力自持,人却在孝服下颤抖成一团。
落葬了,和尚道士诵经度,定宜在梵声里捧起一抔土,托在胸前,迟迟不敢抛出去。简直像个烫手的山芋,揣着不好,丢了又不好,她彷徨无助,大声抽泣起来,冷风灌进口鼻,连舌头都木了。
&1dquo;让他入土为安吧!”弘策得替她拿主意,低声劝慰她,牵引着她,把她手里的泥洒进了墓xué里。
亲朋太少,那些姑舅亲虽来了,来了和没来没什么两样。说感qíng谈不上,不过有心攀附罢了。一锹一锹的泥填埋进去,他们嚎啕大哭,比赛谁的嗓门更响似的,定宜听来只觉刺儿。
垒砌、竖碑,她站在西北风里看着,渐渐冷了心肠。人活着,假透了也空透了,到最后都归于huang土,这一生的荣耀屈rǔ化作尘埃,身后还留下些什么?十来天的痛苦和煎熬,多少看开了些,不去想,人也可以平静下来。她拈香祭拜,敬上一杯酒,送别了最后的血亲。
再回到酒醋局胡同,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却总有种人去楼空的错觉。往来的太监丫头们,仿佛台上表演的巫傩,隔着一层纱,一层迷蒙的光,离得很远很远。她怔忡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沙桐上前一躬身,&1dquo;主子乏了,回房歇着吧!这程子就别走动了,吃喝奴才给您送进去,您得好好调养身子。”
自从不许他们叫福晋,起先是叫大姑娘,叫着叫着觉得不顺口,全都换成了主子。见她不答,弘策轻声道:&1dquo;就照桐子说的办吧,我这两天告了假,在家里陪着你。”
她依然很倔,偏过脸说不必,&1dquo;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回王府去吧!”
她忘了他耳朵听不见,没能轰走他,他上来牵她的手,眼神可怜,&1dquo;三哥的死我也很难过,既然木已成舟,你要学着接受。不要担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气堵住了喉咙,她说不出话,被他牵进了卧房里。
他殷勤铺了被褥让她上炕,自己坐在杌子上替她搓手,勉qiang笑着问她,&1dquo;冷不冷?城外风比城里大,没的冻着了。我给师父和夏至重安排了差事,让他们进王府供职。刽子手不能当一辈子,俸禄又低,师父年纪大了,该享享清福了。你进王府吧,皇上那天和我说起,名分的事你不用cao心,皇后替咱们想了法子&he11ip;&he11ip;你回家,家里有师父和师哥,你也不那么寂寞。”
他絮絮说着,想得那么周全,她应该怎么回答?那个王府是她的家吗?
他见她不言声,自顾自又道:&1dquo;遇上这种事,你受的打击很大,我帮不了你,要你自己走出来。你不瞧着我,也该瞧着孩子。那时咱们都盼着她,你吃了那么多姑娘儿,这一胎一定是个格格。还有弘巽审庄亲王的案子,皇上的意思摆在那儿,满朝文武见风使舵的人多了,七个葫芦八个瓢儿,不光你爹的案子,还牵扯上了其他。昨儿弘赞托人传口信,要见我一面,说的是汝俭的事儿。”
她一听直起了身子,&1dquo;他还有脸提汝俭?他说什么?”
弘策皱着眉头道:&1dquo;好些事儿他都承认了,唯独这一件,撇得一gan二净,说与他无关。”
定宜气涌如山,&1dquo;与他无关?还有别的人恨汝俭么?他在狱中告状,庄亲王怕牵扯出旧案来,所以杀了他,道理说不通么?”
&1dquo;如果我是弘赞,要杀就杀吉兰泰。汝俭告他,不过空口无凭,他为什么要在这当口授人以柄?”他长长吁了口气,&1dquo;我设想过好几种可能,到最后都进了死胡同,大大说不通。可是无论如何,终归让皇上拿这事做了文章,因为汝俭的死,朝廷才得以名正言顺查处弘赞。弘赞官场上行走三十年,门生拥趸颇多,当初有多倚重他,现在就有多急迫地想除掉他,这就是帝王权术。还是七哥看得透彻,索xing诸事不管,无功无过反倒太平。”
定宜惘惘坐着,脑子里一团乱麻。汝俭死得蹊跷,那凶手到底是谁?她恼恨起来,庄亲王推脱了,别人都是冤有头债有主,汝俭呢?他该找谁索命?
&1dquo;我不信他的话,他害死我爹妈,又派人到长白山弄死我两个哥哥,汝俭是漏网之鱼,他有理由杀他。”她漠然看他,&1dquo;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汝俭的命丢了是事实,今天才刚送完他,你不知道吗?”
他嗫嚅了下,想申辩,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太医说过要照顾她的qíng绪,她刚有孕,又恰逢汝俭遇害,心qíng不好是理所当然,他不能同她计较。可是他也委屈,转念再想想,从小到大受惯了排挤,这点又算得上什么!
他还是赔了笑脸,&1dquo;你别躁,孰是孰非,等弘巽定了案自有论断。你想吃些什么?我听说有的人会害喜,当初皇后怀老虎阿哥就吐得厉害&he11ip;&he11ip;你要吐么?我让人准备个盆儿。”
他像个老妈子,事无巨细地张罗,哪还是当初高高在上的亲王!定宜摇摇头,靠着引枕说:&1dquo;你别管我了,我当不起。弘策,有几句话,我琢磨了好久,想和你说。”
他一脸紧张,把手按在膝头上,颔说:&1dquo;我瞧着。”
他不说听着,说瞧着,一字之差,却让她百般滋味上心头。她说,&1dquo;你坐到炕沿上来。”
他立刻喜形于色,上了脚踏,兴奋得满脸放光。往前挤挤,再往前挤挤,想去握她的手,被她不动声色避开了。
她不敢看他的脸,调开视线缓缓道:&1dquo;我爹的案子,内qíng我多少也知道些,其实一味地想翻案,并不那么理直气壮。如果一开始就是冤案,我也不会喜欢你,正因为知道自己身上有错,我不能去恨谁。但是汝俭的想法不同,他看尽了温家的兴衰,最叫他记恨的是我爹昔年的同窗同僚。他们把罪责推在我爹一个人身上,没有人救他,个个盼着他早点死。还有流放长白山的两个哥哥,你不能想象他们身上的伤,据说没有一块好皮rou。如果按罪论处,我爹不是主犯,他够不上死,他们哥儿仨也不该流放。我那时才六岁,知道得不多,汝俭亲身经历了所有的灾难,他比我苦一百倍,执念也比我深一百倍&he11ip;&he11ip;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身家清白对我来说是其次,我看重的,是家里人平平安安,不要再有什么生离死别。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我那么狠呐,最后一个亲人都不放过,我是彻底没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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