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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茗心弯腰用球拍捞起一颗球,顺势一挑。
“唰!”球的飞行路径又高又远,正好落在了金津脚尖前。
“来比一局。”季茗心常常挑衅他,基本都是闹着玩,但今天他脸上没有笑,说话的尾音也没有上扬,金津敏锐地察觉到他对自己真有敌意,尽管还没搞清楚这敌意从何而来,身体却先站了起来应战。
“行啊,半场还是全场?”金津边热身边问。
“全场。”
这场临时的、非正式的队内pk吸引了不少正在训练的运动员观看,没有直播机位,没有裁判,也没有场边指导,比赛的精彩程度却不输任何网络上收藏过万的精彩对局。
季茗心一改往日急躁的打法,变得极其有耐心,预判的准确性简直不可思议,金津的勾球打到他对角,这个刚刚还在左半场扑球的人,眨眼间就已经在右边线前等着球过网了。
他靠提前跑动尽可能地降低了手上动作的幅度和频率,而金津,八成是刚甜蜜回来手生,防守时失误连连,季茗心抓住机会连下3分,以9比4领先。
接着,金津展现出了他对于赛场的绝对统治力,开始一分分往回追,季茗心同样打得很顽强,比赛陷入了分分必争的鏖战,围观群众跟着提心吊胆,硬是把一场普通的训练赛看出了奥运决赛的氛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季茗心打到赛点时,试图抓住机会起跳杀球,却在半空中转动手腕的一瞬间察觉到了尖锐的疼痛,球拍跟球一起飞了出去。
他半边身体都是麻的,还没来得及看那个球的落点,便砰地一声,砸回了地面上,眼前是迅速合拢的黑。
秦郁棠午睡时从梦里惊醒,背后冷汗涔涔,她睁眼的刹那就忘了梦的具体内容,只记得是个噩梦,和季茗心有关。
打给季茗心,对方暂时无法接通,她更担心了,在牢笼一般的房间里焦虑地走来走去,地上头发很多,乍一看像是密密麻麻的网。
这是她被反锁的第13天,外面关于秦利民身后事的讨论已经进入了新阶段,遗产如何划分,摆上明面来,秦郁棠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关起门低声争论。
秦郁棠趁着上厕所的机会溜去看过一次秦利民的遗像,遗像前有几柱高矮不一的香,估摸着是他的宝贝孙子插进香灰缸的。
什么才是家人呢?秦郁棠站在遗像面前无声地问秦利民——你全心全意偏爱的孙子只顾着伤心吃不上新鲜猪肉,你费尽心血供养长大的儿女们,看重你的价值胜过你本身。这样你算不算得到了你想要的家庭?
而我,这个被你放到了排序链尾端的人,却在这个无雪的冬天里拼命回忆童年你堆的雪人。
情感交融才是家,互相依偎才是人。秦郁棠在黑白照面前红了眼眶,想起自己拥有过的家人,都如同语文课本上令人悲伤的雪娃娃一样,会融化,会永不再来。
还好有季茗心,在不知什么时候填补了家人的感情缺位,成了她生活里唯一坚固的堡垒。
现在这座堡垒也要失联了,秦郁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多想,多想无益。
她等到晚上睡觉前,又给季茗心打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
俩人的联系时间挺固定的,一般都是晚上10点半左右,除非有什么紧急情况,否则这个点很难被占用。
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秦郁棠一碰到这个危险的念头,便下意识地退避三舍。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毒圈里跑出来被家人软监禁的精神病边缘人士都没出意外,季茗心能出什么意外?
秦郁棠又打了几次,依旧无人接听。
等到第三天,她实在是坐不住了,一咬牙打给了金津。
得到的消息是季茗心正在接受手术治疗,按他的情况,手术还不止一次。
秦郁棠人都听傻了,手机从手里滑下来掉在床沿,又弹了一下掉在地上,她慢动作地捡起来,擦擦屏幕接着问:“他现在意识清醒吗?”
“清醒的。”
“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这个……我不知道,可能他心情不太好吧,谁遇上这种事都会心情不好的。”
秦郁棠出离愤怒道:“放屁,这也能算理由?你把电话给他!”
过了会儿,电话那头还是金津的声音:“呃……他说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讲话。”
“什么?”秦郁棠冷静了几分,反问道:“不是说心情不好吗?不讲出来怎么办?死扛?”
“队里会有心理咨询师的,这个你放心。”
“咨询师不是人吗?”秦郁棠心底一凉,漏了块积年寒冰似的,接着问:“他是不想和我说吧?”
如果秦郁棠阅历再丰富一些,又或者,只要她此时头脑冷静一些,她就能明白,季茗心为什么最怕来自她的安慰。
但连日的精神高压让她脑子里的线路纷纷错乱,季茗心拒绝和她沟通——她首先得出的结论就是季茗心不愿意依赖自己。
这个结论几乎推翻了他们感情的根基,十多年前,季茗心就是因为一点依赖才开始靠近自己的,现在这种依赖荡然无存了,秦郁棠立马从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
翅膀硬了这种话,秦郁棠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在季茗心身上。
愤怒放大了她的偏激,秦郁棠哗啦一声拉开玻璃窗,寒风凛冽,冲进她的屋子,她一手攥在了窗框上:“你告诉他,如果今天不和我说话,那就永远别说了。”
她撑住窗台,纵身一跳,地面急速靠近,落地的瞬间脚踝因为冲击力过大而传来尖锐的刺痛——那感觉很明确地向她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再也站不起来了。她保持着蹲姿朝身侧一歪,身体被埋进了厚厚的积雪里,眼前是茫茫的白色,耳边是“嘟—嘟”的电话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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