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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走后,萧统和萧纶也不欢而散。萧纶虽然没有打算帮他们,也答应不四处声张。关乎天子威严的事,他还是拎得清的。
萧绎仍旧站在阴影里,回想着他昨夜的梦境。
梦里的情景已经不太清晰了,他只记得看到一片被火烧尽的废墟、吴淑媛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萧统骑着马冲出山门、陈无双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萧纶胸口被剑刺中生死不明……
原本这些画面都是很连贯的,但是昨夜走水的动静太大,将他从梦中惊醒。尽管他后半夜搜肠刮肚,回忆起来的也只有这些零碎片段。
他一向不信梦,九岁的时候他总是梦到阮令嬴,梦到她教他走路、教他认字,梦到她为他梳头,梦到她为他讲故事,梦到她坐在灯下为他缝制衣裳,梦到她在临死前拉着他的手流泪……
梦里她是那样鲜活,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泪湿的枕头。
他不信梦。因此尽管之前的两个梦境再真实,他也只是觉得那时他心境的具现——提醒他小心萧纶,以及他心悦什么样的女孩。
这个凌乱的没有章法的梦让他觉得不安。梦里的废墟和昨夜所见分毫不差,只是没有浓烟和火星,没有刚被扑灭的灼热。偏偏那是吴淑媛的房间,偏偏萧统说吴淑媛今早哭着求父亲为她作主。
那么,陈无双也会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吗?那么鲜活有生气的一个人,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她生命中所有的生机都被抽走了,就像鲜亮的花一夜枯萎。
希望这一切只是巧合,不只是为了陈无双,也为了他最终平安无事,和自己的妻子平平淡淡地度过此生。
“四哥,昨夜你可听到有什么动静?”
无双坐在陈暄旁边,二人面前是一方石桌。石桌上刻着棋盘,无双手捻着棋子,一下一下敲着桌子。
“你是说昨夜吴淑媛房中失火之事?”陈暄思忖片刻,将白子搁在棋盘中。
无双急切道:“不是这个,你还有没有听到别的动静?”
“昨夜窗前有蝉鸣,可惜后来为山雀所食,只余点点蛙声。”
“?”无双语塞。
对面清觉嗤笑一声,手执黑子落下:“我倒是听见梁上有响动。”
“果真?”
“不过很快外面就叫嚷起来了,我亦不能确信。”
无双点点头,好歹也算一条线索。她看着陈暄落下一子,白子连在一处,将三枚黑子团团围住。
“你这三个子也死喽。”无双伸手把三个黑子扣出来,放在掌心把玩。
清觉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原本小僧棋艺就比不过清缘师兄,如今以一敌二,更是看不到一线生机。”
“你太看得起我嘞。若说双6、樗蒲,你们或许不如我。下棋我可是一窍不通,就是个拾棋子儿的。”无双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棋子,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施主在侧,师兄可是一点都不放水呢。”清觉将手里的子投在桌上,“平日里至少要与我下几百个来回的,今日八十几手就将小僧逼到绝路了。”
无双看到他认负,更是高兴,帮二人将棋子分别捡了回去。
“分明是你没有用全力,反来攀咬我。”陈暄伸出骨节修长分明的手,为自己斟了杯茶。借着茶杯的遮掩对无双低声说了什么,无双眼睛一亮,忙跑开了
“师兄这个妹子倒是可爱得紧。只可惜我是无福之人,也不知亲情之味。”清觉手指拈了拈黑子,没有下在中间,转而放在棋盘的边角。
陈暄眸色一暗,思忖良久,还是将白子下在棋盘中央。
清觉的事,他亦知晓一些。清觉原本是魏人,十二岁时全族为灵太后所屠,他一人逃往荆州。而后辗转流亡汉水、吴兴、襄阳等地,直至两年前投身延兴寺,始方安定下来。
清觉虽可怜,他却不觉得自己有幸:“有亲人却不能时时得见,怎算得有福?”
清觉看着他杯中茶水,昨日无双已经同仆从一道把那些药材都处理了,他现在喝的就是陈昕和无双寻的什么解暑汤:“被人牵挂在心,总是甜蜜的吧。”
“若是没有牵挂之人,是否就能肆无忌惮地作恶?”陈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师兄此话何意?”清觉的凤目微微眯起,黑子轻轻落下。正巧一阵风起,吹得鸟雀惊飞。清觉再抬起头,面色已经如常。
“只是偶感罢了。”陈暄摇摇头。
正巧无双捧着一盒糕点回来,两人顺势止住了话头。
“四哥,你们这里的米糕好吃的嘞。”无双把糕点放下,嘴里叼着一块,手还不住地卷起点心往嘴里送。
“莫急,没人同你抢。”陈暄夺下她手里的糕点放回食盒。
“真有这么好吃?”清觉支着手臂斜靠在桌上,笑着看她。这般风流姿态,衬得僧衣穿在他身上,像是轻薄的绫罗。
“你不知道,”无双费力咽下满嘴糕点,“不知是哪个和尚说了什么,把宫里的厨子都教坏了。现在宫里的糕点裹的馅都是糟糠,喂猪吃猪都要绝食。”
清觉笑得前仰后合,陈暄捂着嘴,用咳嗽声掩饰自己唇角的笑意,正声道:“慎言。”
无双又吃了几块,终于觉得有些渴,翻过一个茶杯倒了杯茶。
陈暄刚要阻止她,她已经一口饮尽,不到片刻,她就拧着脸背过身,将茶水连同糕点尽数吐在地上:“好苦。”
陈暄拍拍她的背。
“原来我和五哥找的药茶这么难喝。四哥你要是受不了就算了,我再为你寻别的好方子。”她一边吐着,还不忘替陈暄着想。
眼睛瞥到地上的食物残渣,又看了看桌下清觉端坐的腿,不禁有些羞愧。王巧云说她是建康贵女之耻不是没有缘由的,她相信如果是王巧云,面对着外男,再难喝十倍她也能面不改色咽下去。
她暗暗握了握拳,想着也得带几包茶给陈昕尝尝。今日丢的人,势必要在陈昕身上全找回来。
陈暄听到她的恶魔的低语,原本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只淡淡道:“这种程度的苦,对我来说已不算什么了。你和小五还记得我,我就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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