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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世迷离三十五（第1页）

“又若新生......”霓裳兀自重复着东瑶的这句话，片刻后怆然一笑：“是啊，就连东瑶仙子都尝到了生而为人的甜头。凡人就是这般的不可思议，看上去似是脆弱不堪，可即便是丢了性命，重入六道轮回之后，却是脱胎换骨，换了另一种活法。如此说来，倒也算是永生。而较之九重天上的仙体，又多了几分新奇的滋味......”

听到霓裳这么说，东瑶不免心下一动。不曾料想，霓裳竟然存了这般心思。她在云天殿侍奉，便是想要位列仙班，也比那苦苦修行要来的容易些。可霓裳非但没有一门心思地想要位列仙班，相反却对这凡间倒似是颇有感悟。若是不知，尚且会以为她在六道轮回走了那么一遭。

东瑶正欲开口，却察觉到马车渐缓渐停，她方撤了仙障隐了身形，朔煜便已掀起车帘，颇带着几分担忧地看向霓裳：“还好么？”

霓裳略有气喘地点点头，朔煜便小心翼翼将她抱下了马车。东瑶隐了身形紧随其后，落地站定，便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正是曾在霓裳省断之境中所见到的庆眉山。与幻境之中所见不同的是，此时的庆眉山仿佛隐隐笼罩在一片黑雾之中，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之感。常人或许不能察觉，但东瑶很快就分辨出，那诡异的气息像是魔息，而这种道不明的诡异之感，甚至有些似曾相识。

“请将军留步。”霓裳在马车边站定，看向朔煜，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坚决。

朔煜知道多说无益，但也不肯就此离去。只站在原地静默地注视着霓裳。

果然半晌之后霓裳叹了声气，松口道：“若将军不愿离去，那便在此处等候可好？”

闻听此言，朔煜便上前轻握住霓裳的肩膀：“你意已决，我知阻拦也是无用。但你要知道，我绝不会让他伤你分毫，即便拼上我的性命......”

东瑶在一旁静静注视着朔煜，惊觉这个看上去十分刚毅的男子，此刻眼中竟充满了柔情。她无从得知朔煜与霓裳之间的牵绊，但却从朔煜的眼中看出，他待霓裳的真心。

然而霓裳却是沉静如水，丝毫不为所动，只缓缓点了点头，便转身朝着庆眉山上行去。

她身骨仿似经不得风，稍行几步便要略做停顿。朔煜见状，想要上前几步搀扶，却终是强忍着作罢。

东瑶也不敢再多停留，只幻影疾步跟上霓裳。

“敢问仙子，昔日......你为黄泉省断官，可曾......见过带着轮回转世之人？”行了片刻之后，霓裳忽然开口问道。因得体力不支，话语之中夹杂着沉重的喘息。

东瑶不知霓裳为何会有此一问，但略一沉吟后，还是应道：“我虽不曾见过，却也曾听临泉......”说到这儿，东瑶觉得有所不妥，便迟疑了一番，又改口道：“也曾听毓清仙君提起过。确有凡人在省断之后，饮下孟婆汤，却还是带着前世记忆入六道轮回。依仙君所言，这些人情障太重，执念太深......”

“朔将军便是如此。”霓裳打断了东瑶，突然说道。

东瑶自是一惊，不免停下了脚步。她猜测了霓裳与朔煜诸多可能，却未曾料到，朔煜竟是带着前世记忆轮回之人。

霓裳并未理会东瑶的惊愕，只是缓步向前行着：“也正因为这般，与朔将军初遇，他便认定我是他前世所爱之人。”

“可你分明......”东瑶不解，霓裳分明是九重天上的仙婢，即便朔煜留存了前世记忆，也不该与她有所交集。

“也不怪仙子会惊诧。”霓裳顿了顿脚步，微微回：“一个奉于云天殿前，一个在六道轮回，本不该有任何相逢之机。可偏偏造化弄人，这凡尘之中，确有一人同我生的一般模样，宛如分身。而在我占据那女子身体之前，她便曾与朔将军的前世颇有渊源。”

听到霓裳这般说，东瑶不由得回想起彼时在霓裳省断之境中所见过的那黑影的确说过类似这般的话语。“怎么？占据了这女人的位置，便是连孝道也要一并尽了么？”

“她命浅福薄，活不过一月。时值我恰巧被贬下凡间，一切不过是命中注定。如今她便是我，我便是她，亦是毋容置疑之事。”

彼时霓裳的回应也仍在脑海萦绕，现下东瑶忆起这些，才恍然明晰原来在那个时候，霓裳便已占据了那凡间女子的身体，而那女子早已是寿数耗尽，落入黄泉。东瑶不免暗暗感叹，三界之中竟有这般玄妙巧合之事。

“既然已入过省断之境，不知仙子可还记得，昔日崔珏尚为县令之时，在庆眉山所查的那一桩案？”霓裳看向东瑶，神色冷肃地问道。

听到霓裳这话，东瑶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日在省断之境中所看到的一切。时值崔珏尚在人世为官，而霓裳以师爷之女的身份嫁于崔珏。就在不久之后，城中一些年轻女子莫名失踪。就在崔珏正为此案奔波苦恼之时，霓裳却悄然潜入庆眉山。而在庆眉山某处山洞中，入省断之境的东瑶看到了晟风，也便是后来所知毓清仙君的碎魂。

因为那一瞥的惊诧，牵动了霓裳的魂魄，东瑶也因此被迫退出省断之境。但这一瞥在那之后始终是系在她心上的结，即便知晓那是毓清仙君分出的碎魂，东瑶也不敢轻易问出，那日在省断之境中，所看到的，他与霓裳的遇见。

沉默许久之后，东瑶才略感艰难地吐露二字：“记得。”

霓裳微微颔：“那仙子也该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我而来。失去踪迹的那些女子，只是不幸成了我的替罪羊。”

东瑶看向霓裳，隐约觉得似有一个秘密就要被和盘托出。

“想来仙子也会好奇，那个在省断之境中，反复出现的黑影是何人。”霓裳的神色突然显露一丝嘲讽：“三界之中，灵物幻化而生，随之而现的便是守灵仙。东瑶仙子身为万年仙灵的守灵仙，自然比霓裳更清楚这些，想必不用我多言。守灵仙衍生幻灭，皆是依附灵物而存。但这其中也不乏有想将灵物据为己有的守灵仙，只是仙体本因灵物而生，意欲反客为主，将其掌控在手中并非是件易事。故而生出这般念头的守灵仙，或殒灭，或被噬，终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不过在守灵仙中，倒有一个，即便是堕魔，但却留得性命，苟延残喘。”

东瑶一惊：“你说的是......”

话音方落，东瑶的心口兀自一沉。她突然察觉，原本看上去十分虚弱的霓裳，脸色竟渐渐显露红润。就仿佛入了庆眉山后，她便汲取着灵力一般。

这个念头从东瑶脑海闪过，她便下意识地朝后退去。然而下一刻，她便察觉自己被困在一片仙障之中，难以逃离。

“霓裳！你......！”东瑶惊呼，她察觉到这片仙障所凝结的气息竟是如此的熟悉。

但见霓裳的唇角渐渐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她缓步朝后退去，身形拢在仙障之中，愈渐模糊：“原来九重天上的仙同凡人不过一般模样，是怎样的脾性便始终是怎样，不会随着年岁推移而有所更改。过了这许久，东瑶仙子你还是这般，只要瞧见这可怜见的，便心软不已。”

“没想到我竟三番五次着了你的道！”思及昔日霓裳在月园殿抢夺万年仙灵，东瑶更是又气又恼。

霓裳嘲讽的笑意在仙障里变得模糊不清：“东瑶仙子不必急着动怒，还是好生想想自己眼下的处境。这仙障怕是连毓清仙君也难以闯入，仙子若是等着谁来出手相救，已是不能了......”

说话间，霓裳的轮廓也逐渐消散：“我在云天殿时曾有所闻，若是同一灵物的守灵仙狭路相逢，必有一死，方为终结。东瑶仙子，可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随着霓裳的话音落定，东瑶便看见眼前一个黑影逐渐清晰。那是她曾在霓裳省断之境中所见之影，只是彼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这黑影竟会是曾属于万年仙灵的守灵仙。

“啊......是了，是这仙息，霓裳诚不欺我。”那黑影嘶哑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让东瑶为之一颤。

兜帽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东瑶瞧不清楚他到底生的何般模样。但从他身上散出的，与庆眉山诡异气息融为一体的瘴气，却清清楚楚告诉东瑶，眼前这黑影确为堕魔无疑。

只是在这片瘴气之中，隐约能探查到万年仙灵的仙息。东瑶一惊，霓裳果然将万年仙灵给了这堕魔，而周身这难以攻破的仙障，只怕也是这堕魔依着万年仙灵之力所做。

就在东瑶四下探查着是否有脱身之处时，从那黑色斗篷下伸出一只青筋密布、干枯如柴的手来：“你就乖乖成为我的一部分吧......只有这样，仙灵才能为我所用。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掌控这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