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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好似一时半会儿并不打算回应自己的言辞挑衅,贺七娘冷笑一声,抬脚径直转身,打算绕过这碍眼的拦路虎,自回家歇息了去。
左不过才迈出一脚,垂在身侧的手被人再度拉住,不耐烦地回头看去,那人在她冰冷的视线中拧眉回望,面露痛苦与挣扎之色,而后哑着声音央到。
“七娘,你我之间,不至于此。”
冷眼以对,贺七娘就这般眄视于他,不再尝试挣脱手腕,也始终没有再同他说一个字。
只将眼神化作若有实形的冰刃,直直射向眼前这个血色点点褪去,偏在眼尾挂了最后一抹红的青衫故人,贺七娘在眼底蕴满嘲讽。
温文君子?
呵!
只怕路边和泥玩耍的小儿都比他要真性情上许多。
二人一言不地于此处对峙,头顶是漫漫星河璀璨,他们彼此对望的双眸之中,却盛满各异的情绪。
擒住贺七娘手腕的那只大掌隔着夏日薄衫将她圈住,力道又紧至松,又由松至紧。
那股力不至将她的手腕握痛,却霸道将属于他的热度烙在她的身上,点滴浸透肌肤,顺着潺潺流动的血悍然闯进她的心头。
较之浸了血痕的那个雪夜,他钳住她的这股力不知收敛了多少,眉眼间的狠绝乖戾也被那抹淡淡哀愁所替代。
可贺七娘看着、看着,心头寒霜却是越凝越厚,无论他的热意如何进攻,寒霜都难有丝毫融解。
就好像自己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静立在一旁赏戏的看客,那些曾经令她心头撞鹿,眼含春意的温柔,在此时的贺七娘看来,只觉那暗藏在柔情之下的,俨然正是妖狐精怪噬人的尖爪利齿。
稍有不慎,那被啖尽血肉,连渣都剩不下的人,只能是她贺七娘。
只不过,他再次在她面前摆出这般姿态,是觉得她没有现他身上的种种不对,还是自信于她绝不会探听到阿瑜的消息?
亦或者,他是觉得,她压根儿就不会对他生出真正意味上的厌憎?
随着对峙的时限拉长,贺七娘对面这人终是败下了阵来。
他一根根松开钳住她手腕的手指,语调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惆怅与失落。
“七娘......”
她的名字自他的唇齿间逸出,听上去还真是缱绻旖旎。
“我并非故意瞒你,只是先前家族无端被害,我这才不得不以母族姓氏在外行走......”
无端被害、不得不?听上去果真是为难至极。
贺七娘冷漠地捋了捋被攥皱的袖子,一点点展平袖口处的鸢尾花,面上写满漠不关心,心底却是忍不住对他的话句句腹诽。
一阵微凉的晚风卷过,随风抬头,看一眼似银缎般铺撒于夜空的星河。贺七娘按了按一直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突然就不想再继续搁这里同他浪费时间了。
反正他的嘴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一句真话。
“夜色已深,若无别的事情,也就不耽搁许刺史您了,贺氏于此先行告退。”
出声打断,贺七娘柔了眉眼,无力卸去周身尖锐,袒露出她特意掩藏于深处的疲色与怅然,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终是没再伸手阻拦。
晚风拂面,她迈开步子,一步步淌入夜色。
下一刻,身后响起那人喑哑遏抑的声音。
“许瑾......”
脚步微顿,贺七娘并未转身,只逗留须臾,静静听完了他的话,然后继续缓步前行。
偏是眼前渐渐为泪意所模糊,她只要紧紧闭一闭眼,便有一串泪珠簌簌落下。
这泪,不知到底是为了阿瑜,还是为了身后人方才那难抑涩然,让她知晓他终是说了实话,却终究是迟了的回答。
“许瑾,我名许瑾。方是我的母姓,砚清,是我阿娘离世前为我备下的字。”
“而你......你问过我的许瑜,他是我叔父的遗腹子......是我的堂弟。”
————
言明名姓,许瑾静静站在贺七娘身后守着,眼见她听了那话后顿了片刻,而后再次迈开步子,缓缓往前走。
无声跟上她的步履,许瑾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勉力支撑着他熬过时不时抽痛的心脏与额角,不至于再次弄丢眼前的她。
前方,贺七娘迈开的步子越来越小,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微微向前扣起肩,垂下头,步履落了蹒跚之态,一步一步好似踩在刀尖。
许瑾知道,她这是又在躲起来哭了。
就像在那些使他夜不能寐的梦境中所见,她自目不能视之后,总会在人前可以显露出一身防御的尖刺,整个人看上去张牙舞爪的。实际上,她却总爱躲在以为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哭。
那时的贺七娘不知道,她找到的这处隐于花园深处的秘密之地,正是他躲清闲时的悠闲处。
当她无意闯入之时,他本意是想暂时避开的,可她哭红鼻头蹲在那处一边抽噎,一边小声嘀咕着骂人的模样实在有,一不留神,他便留了下来,撑着手守在一旁,直到她哭完离去。
就这样,一人不知,一人刻意,他们之间,有了第一个共同的秘密之所。
及至后来,贺七娘每每躲在这处哭着絮絮叨叨骂人时,他都会刻意敛平自己的气息,静静坐在一旁的树下阴影中,膝头摊平书册却不再去看。
他看着她哭到不能自已,却还会因恼怒而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骂着那些欺负她的人。凶巴巴的,却跟龇牙故作凶狠的小犬一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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