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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姓司马,可他也是皇上的兄长啊。哀家哥哥的儿子,难道就算不得皇亲了吗?”
司马昀低着头皱了眉,心中甚是恼火:你只顾着你们娘家的人,朕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儿子?但他还是说:“母后莫急。儿臣答应:一定给长庭机会带兵立功,只要他立了战功,立刻封他为函阳王。”
听司马昀这样说,惠太后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哀家让御厨做了补汤,皇上喝了再走吧。”
从惠平宫出来,天阴了下来,而且起风了。司马昀的裙摆和袖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小番儿说:“皇上在这儿等等,小番儿去找人抬小舆(在宫内用的轿)来。”
“你别折腾了,有那功夫朕都到泰明宫了。快走吧!”
没等到泰明宫,豆大的雨点子就掉下来了,小番儿和另一个内侍袁晴赶紧脱了自己的外袍擎到司马昀头上。到了泰明宫司马昀的裙摆还是湿了。换好衣服,司马昀看看外面的雨势,决定不到别处去了。想着应该批批章奏,可转念一想,递到他这儿的章奏、封事都是在中书省筛选过的,重要的裴悫都附了建议,他这个皇帝批不批实在是没有多大意义,索性就不去看了。于是司马昀又拿了卷古简坐在榻上看,不知不觉就靠在龙头扶手上睡着了。
等司马昀醒过来的时候,宫内已经掌灯了,他身上被盖了条被子。他看看空荡荡的四周,感到有些孤寂,刚要喊小番儿。袁晴进来报:“皇上,陈将军来了。”
“哦,让他进来吧。”司马昀坐起来,正了正头冠。
陈远进来后照例先咳嗽了两声,才下跪行礼。
“爱卿免礼吧。”看陈远站起来,司马昀又说:“爱卿又有什么事?”
“臣前几日问徐大夫现在朝中还有谁可以助皇上除裴,他说淮远王。昨天本来想问问皇上有什么办法,但今天臣是想来问皇上是不是连淮远王也要……”
“朕不动他。而且焕之今天在早朝上已经告诉朕该怎么办了。”
“那淮远王应该还不知道函阳王的事了?”
“朕要是答应他让司马权当函阳王的话,就是知道他也会帮朕的。另外朕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陈远抬起头看着司马昀,等着他说下文。司马昀迎着陈远熠熠的目光顿了一下,“嗯……接下来朕准备让焕之秘密调查裴党以及他们的家眷、亲戚以及下人这些年来在建康以及全国各地侵占公田、恣意害民,贪污枉法、中饱私囊等罪行。但焕之只是一介书生,身边的护卫不够,朕又不能直接派人保护他。朕知道你带进城中的一千人都你精心挑选的功夫过人的精兵良将,而且他们都是生面孔,所以朕要你派人保护他。”
“请皇上放心,臣一定能保证徐大夫的安全。”
其实就是皇上不说,知道徐焕之有危险,陈远也会找人暗中保护他的。司马昀和陈远又说了说李顺和慕子云的事,陈远就告退了。
陈远走了之后,司马昀越发地觉得呆在偌大的一个泰明宫里更让人心里空落落的,内侍宫女们一个个都跟雕像一样,不喊“来人”就一动不动,好像没有生命。看看外面的雨不见减小,去哪儿都不方便,而司马昀也不想去其它的地方,乔台、鸾苑,皇后、妃子,到了哪最后都还是觉得空虚。想到母后更是不胜其烦,朝中的事也让司马昀感到焦躁,明天还要去找淮远王,想到对着日日夜夜都想着要杀自己的人还得强作欢颜,司马昀就觉得头晕目眩,而这些年来又有几时不是如此呢?
司马昀站起来往外走,小番儿马上跑了过来:“皇上要去哪?小番儿这就让人去备小舆。”
“不用了,我出去走走。”
小番儿转身要去拿罗伞,司马昀说:“你别跟来,朕要一个人走。”说着他就走进了雨里,小番儿在后面喊:“皇上!皇上!小心龙体着凉!”司马昀不耐烦地摆摆手,径直朝后园的竹林里走去。
在雨中的竹林里,司马昀很快就被浇透了,身上很冷,心里却舒服了些。他闭上眼睛,仔细听雨水打在竹子上的声音,竟比什么乐器都好听。突然他听见了脚步声,睁开眼睛,看见有个人正提着灯笼打着罗伞朝自己走来,是小番儿吗?不对,他没这么高大。司马昀忽然有些紧张,虽然是在自己宫中的后园,但也难保没有刺客。那人还在走,有点眼熟,再仔细看,是陈远。
“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起还有件事要问皇上,就回来了。可番公公说皇上正一个人在外面淋雨,我就找过来了。”
司马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怪异举动被陈远发现了,倏地就红了脸,“朕……朕……朕只是在……”
陈远走到司马昀面前:“臣明白。”
司马昀抬起头来看陈远,“明白什么?”
“什么都明白。”
陈远突然扔了灯笼和罗伞,一把抱住了司马昀。
司马昀的身体冰凉,微微地颤抖着。陈远的身体很温暖,但也在颤抖。他略微低下头,鼻子正好碰到司马昀的额头上,冰冷、没有任何味道、极致的光滑细腻。
“你又犯了死罪。”
“皇上随时可以杀了微臣。”
司马昀慢慢抬起头,嘴唇碰到了嘴唇,一个柔软湿润,一个温暖干燥。
两个人都不动,就那样站在雨中。
过了一会儿,司马昀突然一把推开陈远。陈远错愕了一下,立刻也就恢复的平静,他捡起罗伞和已经灭了的灯笼。
“臣只是想问,吴都尉是皇上派的,臣直接给他下命令,他会听吗?”
“会,只要不违背朕的旨意。”
灯笼已经灭了,陈远看不见司马昀的表情,说了句:“臣明白了。”就走了。
剩下司马昀一个人站在雨中,仔细地回味着刚才突如其来的拥抱,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人抱过他,父皇没有,母后没有,兄长没有,后来在床上也都是他抱着别人,硬要说有的话,恐怕只有他的奶娘。
陈远回到将军府,董氏给他换衣服时说:“打了罗伞怎么还浇成这样?”陈远不答,只是怔怔地坐在床边,任董氏把他的脚泡进了铜盆里的热水中,他在想刚才司马昀在雨里的样子:白玉一样的脸,微皱着的长眉,修长的脖子……其实小番儿告诉他皇上在淋雨时,他还想这皇上疯了吗?可当他看见浑身都湿透了的司马昀孤孤单单地站在竹林中,心里却抽搐了一下,很疼。当他把司马昀抱在怀里时才发现:皇上很瘦,只是一个架子撑着层层叠叠的衣裙,几乎没什么肉。而且即使是骨头也远没有像陈远这种经过长年累月东奔西走锻炼出来的人结实,只要一用力,好像就要断了。
最后陈远长叹一声,无力地垂下头:我这是怎么了。我投降是为了能杀掉裴悫,为了能当个辅佐明君的良将,可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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