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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沨生（第2页）

值得欣慰的是，他身上除了一些不致命的利物划伤，还算完整，看他瞬间入睡，也许真的只是因为太累了。

纪寒舟取来棉巾，温柔而轻缓地拭去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闻声赶来的应疏月一推门就问：“是南沨回来了吗？”未等到有人回答，她的目光已落到了躺在榻上酣然沉睡的少年身上，她即刻噤了声，不便打扰。

晚风裹挟暖流卷动帘幔，纪寒舟拂去少年凌厉眉峰上几缕散乱乌丝，心疼道：“好好睡吧！再过些时日，能安心入眠的日子就不多了！”

第一次，应疏月从这个外表温润如玉，实则内心挣扎，极易崩溃的男子身上看到了一种老牛舐犊的慈爱来。

那慈爱目光堆砌之处，一贯冷峻独绝的暗夜行者，睡得那样沉，那样安稳，犹如漂泊无引的瀚海孤舟在精力殆尽的最后一刻，突然靠上了能为其避风的港湾。

纪寒舟站到窗边，举头遥望天际近满的浮月，仿佛那溢出华光的玉宫里住着他久思不见的故人，等着他把经历逐篇相诉。

他确有倾肠道诉之意，只不过倾听者非天际月，而是并肩“月”。

“五年前，我随父亲来到南境，在锟城与殇南交界处的伽摩峪，遇见一群异教修士正追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时年轻气盛，最见不惯此种以众凌寡的阵势，就在小孩被逼到山谷口，没有退路时，我出手替他挡下了围袭。”

“他很骄傲，非但没有感谢我出手相帮，还笑话我是个傻子，不断利弊乱救人害的是我自己。我就没见过这么不是好歹的小孩，一气之下扭头就走，可他狂归狂，做起事来却让人哭笑不得……从那天起，他就一直跟着我，直到今天。像个影子，又像是家人。”

他唇角微扬，尽显柔软。

“所以，他离开的这些天，是与他的过去有关？”应疏月说。

“大抵是了。”纪寒舟说，“殇南王淳于氏一生骄奢淫逸，继位前就育有子女二十多人，其中儿子有六，女儿甚多。殇南国国情复杂，异教众多。而殇南王室一直信奉的是月神，认为月升月落影响了海岸潮起潮退，关乎整个国家的命运。替王室供奉月神的事由一支神秘的家族秉执，这个家族有多神秘？它不为权为势，只为新王奉献新一代神女延续纯正的王室血脉，这种袭位方式已经延续了上千年，从不受朝代更迭影响。”

应疏月听得迷惑，心想说了这么多，跟南沨有什么关系？

纪寒舟似乎看出了她心里所想，遂又道：“有人立规矩，就有人想打破规矩。殇南王继位的同时也迎娶了神女为后，神女一生只育一子——殇南国下一任王位继承者，以此血统继位的殇南王自是尊崇这个规则，可他那些早几年出生的儿子们却不这么认为。”

“自新后入宫起，就状况不断，各王子伙同后妃里应外合，时时给王后找不痛快，目的只是为了让王后诞不下一出生就手握王权的人。人算哪如天算？王后不仅诞下嫡王子淳于初，还在重重宫闱里将自己儿子培养成一个万夫莫敌的高手。王子们得知此事后，才恍悟为什么历朝历代都没有人去挑战嫡王子的地位，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是一类人。”

“骑虎难下的道理谁能不知？有些事一旦开始，收手已然是不可能了。这就有了我在伽摩峪遇上他的一幕，而那也只是他千百次遇袭的其中一次。”纪寒舟回看南沨说道。

应疏月算是听明白了：“南沨是殇南王嫡子淳于初？”

“正是。殇南王的第七子，唯一的嫡子，未来的殇南王。”纪寒舟道，“南沨此名是他自己取的，最先那几年我以为‘沨’意为宛转悠扬之声，直到后来他坦言自己是殇南王嫡子，我才知‘南’即殇南，‘沨’乃声如雷；震六合；动乾坤之意。”

榻上的少年睡得踏实，呼吸深沉而均匀。应疏月耳尖微微动了动，听见门外一点轻微的声响，她是跟在应疏月后边来的柏芨，一向活跃的她不知为什么不愿进来？

记得以前一提及南沨她就各种激动，可自从到了檀城后，她对南沨就始终保持一种卿在咫尺，却是天涯的态度。不调戏也不逗趣他了。怕离太远见不到，怕走太近看不清。

毕竟是一家人，她站门外不进来，应疏月也仿佛能通晓她的想法，“若以后南沨回了殇南，继位那天，也会像历代殇南王那样迎娶月神神女为后？”

簌簌风声夹杂一丝指尖抠刮墙壁的细响，纵不忍，纪寒舟也不得不明说：“在使命与礼制面前，他也没得选吧！”

长痛不如短痛！

趁事情还没到不可回旋的地步，就该将那些可能左右一生的情愫扼杀于开始之前。该明白的人自会明白。

听着无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应疏月没有急着去追，那是属于一个人的成长，不是她可以干预的。

四周渐次安静后，一阵敲门声从外园荡进内园，闻声的小厮匆匆去开门。

“长影卫长？”小厮说道，“你这肩上扛的是个什么物件？”

“纪二……给你看样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