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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维知烦躁地把行李踢远了,箱里东西咕噜噜滚了一地。
季维知板着脸,脚步沉重地走到客厅。
壁炉还没开,屋子里寒气逼人。盛绥心里乱糟糟的,见季维知出来才想起点火。火星子蹦出来灼伤了手背,他没吭声,径直在年轻人面前站定。
四目相对,却没了从前的暧昧。
季维知耷拉着眼皮,没好气地说:“不是要聊聊吗,怎么不说话?”
盛绥透不过气,解开两粒扣子,领带松松垮垮地搭着。微微歇了口气,他开口:“你家的事,不是那样的……”
季维知板着脸,白他一眼,“到底是怎样你也不说,白安贤不开口也就算了,连你也觉得我不配知道那些事,是吗?”
盛绥摇摇头,从药箱里拿出镇痛化瘀的药,递给季维知,却不敢碰他,“我不是怕你知道,也没想一直瞒你。只是……我想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
之前不说,一是怕季维知势单力薄去寻家仇,肯定会吃亏;二是现在x国大势未去,把陈年旧事拿出来刺激年轻人只会横生枝节。然而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计划再多也没用,盛绥只得站在这,跟季维知聊起年轻人没曾了解过的秘辛。
“合适的时候,什么算合适?等你把一切问题都解决后再告诉我?”季维知见盛绥默认,冷笑道,“到那时候还有什么意义?这是跟我有关的事儿,我凭什么要等你替我解决了才有资格知道?”说着,他又忍不住生气,咬牙切齿地攥起拳头。
盛绥试探着把药膏递到他手边,被一下子拍开了,只好蹲在地上把瓶子尽数捡起来,又小心翼翼放回桌上,“我舍不得……你一身清白,不该趟这些浑水……”
那些泥泞的过往一个人沾上就已经是无奈,在尘埃落定以前,盛绥想让他的军爷永远赤诚干净,离乌烟瘴气远远的。可他的军爷又哪里肯舍得他一人去背,光是看到盛绥脊背微微弯着的样子,心都已经疼成一滩了。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季维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盛绥,两年前你要走,行,你走,现在你又说有苦衷,行,我听。知道你伤重后我一次次心软,可是盛绥,你不能仗着我喜……”季维知把那三个字硬生生吞回去,气冲冲地撇开头,说着眼泪也止不住,近乎吼出来,“人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我经不住一次次被你推开!”
盛绥哪还有别的心思,他心坎上好像被指甲掐头去尖儿,就一团小火在胸腔里烧。
“知知,对不起……”盛绥少见地眼眶也湿了,讨好地蹲到他腿边,“对不起,我……我就站在这,你生气就打我两下,骂我也好……你不要哭。”
盛绥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掏出来的素帕仍旧是当初那只。
季维知淡淡地推开他的手,坐到沙上,抬下巴:“那你现在说。”
盛绥反倒像个受训的孩子,垂头丧气地,被提溜到他对面,接受“审问”。
“为什么盛权说你害了我家?”季维知现在冷静下来,能分辨出盛权话中的漏洞,也相信他的二爷不是那种人。
只是他实在气,得亏自己长了脑子,但凡换个人早拎包走了,那盛绥还能找谁做这些可怜像?
可看盛绥这么颓丧,他又实在心疼,索性撇开眼,不看了。
盛绥从头开始说,一点点揭开那些秘辛,只是声音不大,一手替季维知揉着伤口,一手紧张地抓着沙垫。
“我早在十多年前就认识你父亲。”盛绥说,“我第一次见季先生,是在银钱业的酒会上。他慷慨陈词,鼓励两业匡扶国货,让我受益匪浅。从那以后,我俩就熟络了,他经常教我一些实业常识,还鼓励我加入他开办的济善会。”
季让曾经是有名的银行家,但他每每提起金融,说的却不是一厘变三厘的翻云覆雨,而是这些虚无的数字能为孱弱的实业市场带去什么。
可是,彼时的巡抚势力贪墨成风,本该扶持工厂的拨款被中饱私囊,让本就夹缝中求生的民营企业更加难以为继。
“季先生总说,钱来钱往救不了这世道,得从根儿上改。”盛绥胸口憋闷,声音低沉,“于是他偷偷开办济善会,招揽泊城的有志之士,为争取劳工权益而奔走;他还拿自家的船舶替后方送货,一厘钱都不收。”
季维知那时太小,对这些没有印象,但隐约记得父母总会讨论什么米面粮油,他还懵懂地去问,家里不是有很多米吗,为什么担心这些?季让就笑着说,小维知不能光看自己,天下还有许多人在挨饿受冻——而眼前的盛绥,不知为何,跟这些久远的记忆重合了。
盛绥接着说:“我就是那时加入济善会的。但毕竟我父亲……他跟巡抚之流走得很近,所以我只能偷偷地活动。除了季先生,没人知道我已经是济善会的核心成员。
“凭着季先生在各界的人脉资源,我们捅出好些官府里的走私交易,配合其他地方查巡抚的黑账;季先生自掏腰包投资了桐油厂,请许多技术人员参与研……”
“也许是这片苦心挡了太多人财路。七年前,济善会忽然被指账目流水有缺口。巡抚坚称会里有人挪用善款,下令要严查。”盛绥注意着季维知的表情,说得小心,上完药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他的手,单膝跪在一旁,“这个指控本就蹊跷,济善会又声名在外,官府总不适合出面。所以,巡抚把案子委托给一位黑白通吃的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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