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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我还在,永远在。因为除夕夜站在冷风刺骨的街头太久,程淮义毫不意外地生病了。整个正月都是在咳嗽声里度过。“咳——咳——”他捂着嘴把泡面盒子拿出去扔掉。泡面的滋味令人厌倦,但也没什么其他的可以吃。街上的商铺都关了门,人人都回家过年了,大学城周边几乎成为了一座空城。留下来的人偶尔出现在街头,仿佛游荡在鬼蜮里的游魂。有家不能回的人,不是游魂又是什么呢?程淮义不敢让苏默知道自己生病了,连每周五例行的电话也不打了。他给苏默卡上打了钱,发短信让他自己买东西。苏默没有回,他心虚得不敢再问。问什么呢,问他是不是伤心难过了吗?问他是不是不想再理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了吗?答案他自己都知道。于是一天一天拖下去,程淮义不主动问,苏默也不主动说,原本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似乎在时间的洪流中,越走越远。苏默比以往更为沉默,在其他同学打打闹闹、意气风发的年纪,他除了上课回答问题,几乎不再主动和别人说话。在学校里,他就像个不起眼的小老头一样,揣着满腹心事,静静地独自在角落里倦怠。等待让人疲倦,不管是等待未知的归期,还是等待明天的到来。天气一天比一天暖,程淮义的咳嗽声也渐渐少了,原本担心他感冒转肺炎的阮明,看着他这几天好看起来的脸色,吁了一口气。复印店里,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盘这个月的账。听到程淮义偶尔三两声的咳嗽声,阮明有些无奈地抱怨:“你到底什么毛病,死活不肯去医院?也幸好没生什么大病,不然我怎么和小默默交待?”听到“默默”两个字,原本面无表情地程淮义眉头皱了起来,手中的笔一滑,在纸上划了一道刺眼的墨痕。阮明握着鼠标,假装在电脑上点来点去,两只眼睛却悄悄地盯着他的脸:“你不会打算就这么一直装死吧?”程淮义烦躁地胡乱按着手机键盘:“什么装死?我给他发短信,他都没有回。”“没有回,你可以打电话的呀!”阮明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能在大年三十的寒风里,站在家门口一夜,就为了默默陪着苏默过年,却不敢给苏默打个电话,自己在这里天天愁眉苦脸,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病?程淮义眉头拧得紧紧的,手机在手里颠来颠去就是不打。“你不打我打!”阮明拿起自己的手机就拨号,斜眼看程淮义,见他低着头黑着脸不说话,却一点都没有阻止,也没有走开的意思。“切!”阮明翻了个白眼,口是心非的男人。可是长长的“嘟——嘟——”音之后,是机械的“无人接听”。打了几次都是这样。“奇怪,没人吗?”阮明疑惑地望向程淮义,程淮义早已经抬起了头,双眼炯炯地望着他。“才九点多啊,不会睡了吧?”阮明有些尴尬地笑,“不会是不想接我电话吧?”程淮义心神不宁地摇头:“不会的,默默怎么会不接你的电话?他不会这样的。”程淮义回自己宿舍后,一直试着打苏默的手机,总是无人接听。最后可能是打没电了,手机关机了。程淮义心里慌得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躲在宿舍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到第二天早上,他的脚下是一堆的烟头,整个脸都蜡黄了。最早起床的魏林到阳台上收衣服,被程淮义吓了一跳,他看着眼窝凹陷的程淮义,吃惊地问他:“程哥,你这是怎么了?”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晚上的气温还是很低,程淮义虽然穿了羽绒服,但在阳台上站了一晚上,整个脑子都冻得木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魏林问了什么。他两手狠狠搓了把脸,一脸颓唐的叮嘱魏林:“你帮我向导员请个假,就说我生病去医院了。我现在要回趟家。”他毫不理会魏林在后面追着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拿起自己的钱包和手机,转身就走。魏林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再也没有听到程哥和“茉茉”打电话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程淮义坐着大巴,一路太阳穴都要痛到炸裂了。他在路上还是不停给苏默打电话,可是一直是关机、关机。他的心越来越慌,他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苏默会从晚上开始就不接电话。默默很乖的,从来不在外面玩,更不会在外面过夜。就算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可是怎么会不接阮明的电话呢?程淮义心里七上八下,他想不到苏默会出什么事,也许他只是手机丢了而已,可是程淮义没办法冷静下来。他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去制造那些隔阂和生疏,难道那些狗屁不通的冷落真的能打消苏默的迷惘吗?明明是自己的心有阴暗贪欲,怕自己失控失控、怕背上引诱未成年、引诱弟弟的罪名,才不敢碰触他。却美其名曰是为了苏默好。真的为了他好,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不闻不问?“程淮义啊程淮义,你不过是个伪君子!”他捏着手机,沮丧地把头抵在前面的椅背上。程淮义回到家,家里果然没有人。他四处翻了一下,没有剩菜剩饭,也没有菜蔬,热水瓶里的水是冷的,苏默应该是昨晚就没有回来。他在苏默的枕头底下翻到了他的手机,已经没有电了。程淮义转了两圈,稳住有些散乱的呼吸,给苏默的班主任打电话。“苏默啊,他请了假呀,他爸爸过来带走他的,听说是去市里看他的妹妹,他妹妹好像生了血液上的病。”“老师,哪所医院?”苏默和程淮义上的是同一所初中,他的班主任也教过程淮义。程淮义以前成绩好,老师都喜欢他。班主任听到程淮义连声音都抖了,连忙安慰他:“是不是苏默没告诉你?你别急,他们去了二院。对了,他爸爸当时还给我留了电话,我发给你。”程淮义抖着手打开短信,照着上面的数字拨过去。他完全没想到莫学闻这个人还会出现,他早就忘记了苏默还有个亲生父亲活在这个世上,苏默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的。可是这个人突然出现要干嘛?要带走默默吗?他的女儿生了病,为什么要苏默去看?程淮义心里乱糟糟的,电话一接通,他却立刻冷静了下来:“你好,请问是莫先生吗?”“是的,您哪位?”“我是苏默的哥哥,请问你把我弟弟带到哪里去了?!”莫学闻正站在苏默的身边,他听到是苏默的哥哥,眼光快速地扫了一下苏默,正准备说“你打错了”,苏默转过头,敏感地看了他一眼,问他:“我听到了我哥的声音,是我哥吗?”他抬起下巴,大大方方地向莫学闻伸出手,示意他把手机拿过来。苏默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对面已经绷不住的程淮义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人渣,到底把我弟弟弄到哪里去了?”苏默听着程淮义的声音,眼圈红了:“哥哥,我在市里呀。”程淮义顿住了,几秒钟后,他放轻了声音,软软地哄他:“默默,你在市里哪里呀,哥哥来找你好不好?哥哥回家看不到你,已经急死了。”苏默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我在关海二院的二楼检验科。”“我马上来,你不要怕,哥哥马上去找你。”莫学闻看着苏默坐到医院走廊里的塑料椅子上,不停擦眼泪,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孩子这些天抽血、做检查,从来没哭过,可是接了个电话,就开始不停哭、不停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是他看到自己的时候,神色一动都不动。当他告诉自己是他的亲生父亲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冷漠的一句:“哦,你有什么事儿?”程淮义打车到了市二院,跑到二楼的时候,就看到苏默坐在走廊里,一张小脸哭得红通通、皱巴巴。他跑过去,不顾旁边站了什么人,一把将他抱在自己怀里,紧紧搂住,再也不肯松开了。苏默有些迟疑地将手环上他的腰,仰着脸,可怜巴巴地叫:“哥哥。”程淮义心疼地亲亲他的额头:“哥哥带你回家。”莫学闻原本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这个时候有些心急地凑了过来:“你不能带苏默走。”程淮义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球,胡子拉碴,名校生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滚!”莫学闻脸色立刻变了,忍了又忍,换了一副好声气:“这位同学,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的……”苏默从程淮义怀里钻出来,抢在程淮义前头,冷冷看着莫学闻,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软弱的神情了,他高高昂着头,又酷又骄傲:“你不用说什么废话,我答应你的事情是不会变的,但是现在我要和我哥去宾馆休息一下,剩下来的检查明天做。”他伸手问莫学闻拿房卡,莫学闻不想给,还想哀求两句:“医生都约好了……再改期……依依她等不起啊……”苏默看着他的眼神,掺着冰碴子,声音轻轻的、凉凉的:“等不了?那就是她的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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