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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锦绣一早起来,便禀明了大太太要往园子里去。她行事向来谨慎,况如今芳芷因要嫁出去了,日日在大太太身边服侍,大太太也不用她在身边,想也不想便允了。
与红玉说了一声,锦绣便袖着那些银票,往着前日的假山而去,离得极远,便见隐隐约约的,一名少年正抱着胳膊在寒风里抖,想到他也是府里的少爷,可是却连一件棉衣都没有,心里一酸,越地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这才低着头走到他的身边,一福道,“给四爷请安。”
“不,不用。”齐宣似乎想要来扶她,然而却有些不敢动手,只张着手有些焦急地说道,“我,我不是什么主子。”
“你是主子。”锦绣却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四爷是三老爷的长子,为何不是主子?”她顿了顿,却还是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就一辈子只能做奴才了!”虽然沈姨娘上赶子给三老爷做妾,叫锦绣不耻,然而她却有些不忍心叫这齐宣,小小年纪便也折在了这国公府里。
齐宣看着面前的锦绣,她是第一个这样坚定地告诉他,他是个主子的人。心里涌动的是一种又酸又甜,却又带着迷惑的感觉,叫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对他这样好呢?在眼里有他的影子,愿意这样亲近他?
明明,自己不过是个没有前途的庶子。
然而到底,他没有敢问。因为他怕问过后,得到了与自己心里不同的答案,这个好不容易才做到的美梦,就要醒了。
锦绣却没有看到齐宣面上的黯然,四处看了看,见此地无人,这才将他拉到了一旁,自袖中将银票掏了出来,一股脑地塞进了齐宣的手里,飞快地说道,“这是四爷的。”在齐宣白了脸想要将这银票还给她的动作中,她向着后面退后了一步,轻声道,“这本来,就是你的。”
是的,老姨娘血脉相依的亲人,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和他的母亲,她不能那样自私,将老姨娘的馈赠当成自己的理所当然。想到老姨娘,锦绣便忍不住心里酸痛,强笑道,“有了这些,四爷便可以多买点儿书,买些暖和的衣裳,好好地读书,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到时,是不是老姨娘也能够瞑目了呢?
“不行。”手上的银票沉甸甸的,齐宣要被眼前的小丫头吓坏了,也不去看手上究竟是多少钱,只急得脸上通红,冬日里,竟然额头都渗出了汗水来,却又不敢大声,唯恐引来了旁人,只好低低地说道,“我不能要你的钱!”
眼前的女孩儿听说在大太太面前十分得宠,然而齐宣却知道,做人丫头,哪里会那般轻松呢?
“这不是我的钱。”锦绣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目中竟没有一丝贪婪,只觉得欣慰无比,再次向后退了一步道,“四爷回去,只管去问你的姨娘。”她声音哽咽了一下,方才恢复了沉稳,轻声道,“问问她,还不记得这府里,还有她的亲人。”见齐宣面露迷惑,她便知道,沈姨娘竟然半点都没有说起过老姨娘,一时间,竟有些心灰,不由低声道,“那人没了,留下了这些东西,我留下了几件饰,也算是给我留个念想吧。”
“不管如何,这都应该是你的。”虽然锦绣说的不清不楚,然而齐宣却也明白,这些银票,应该是府里哪个人留下的遗产,可是既然都在锦绣的手中,那么便说明,没了的那个人,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将这些留给他。
“四爷别再推辞了。”锦绣望了望天,想到大太太临来前还交代她去二太太处一趟,便叹道,“只要每年,四爷有心给她多烧些纸钱,便是四爷记挂她的心意了。”老姨娘还是爱着这个少年的吧?不然,为什么总是会带着她躲在角落里偷看他呢?
见锦绣是打定了主意,齐宣的嘴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方才轻声道,“我回去会与姨娘问的。”见锦绣此后竟似乎与他无话可说,就要走开,立时便一急道,“姑娘等等!”
“四爷唤我锦绣便可。”锦绣回头问道,“四爷还有吩咐?”
便见齐宣的脸上突然变红,目光游移,就是不敢往锦绣的身上看。许久之后,方才慢慢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有些羞怯地递到了锦绣的面前,轻声道,“这是送给你的,多谢你。”
锦绣心里正要拒绝,然而却见齐宣的目中全是期盼,心里一软,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小心展开,却见得那纸上,竟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倚在一株盛开的梅花树下,含着笑容侧身看来,不由诧异道,“这是我?”那其上的自己,虽然不过是寥寥数笔,通篇也没有别的色彩,然而锦绣却还是能透过这幅画儿,感觉到一种灵动的风流与鲜活,还有画这幅画的人的心意。
“我只有墨,所以画得有些不像。”虽然这般说,然而齐宣却在紧张地看着锦绣的脸色,见她一怔之后,露出了喜欢的表情,紧紧皱着的眉头便舒展了起来,清秀的脸上竟是带着几分光彩,他悄然地走到了锦绣的身边,在一旁低下了头看着锦绣的侧脸,带着几分期许道,“以后,我会给你画更好的。”
如果她愿意,叫他一直能够画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多谢四爷。”这是齐宣的心意,锦绣到底不愿践踏,将那画叠好,妥善地放在自己的衣襟里,这才对着齐宣轻声道,“外头天冷,四爷读书也小心些,不要受了凉。”见他张口欲言,她便摇头道,“还请四爷记得,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我不会拖累你和你太太的。”见她此时还在维护大太太,想到这几日绿珠在三房打鸡骂狗时多少说出的一邪来,齐宣方才还火热的心就有些变凉,看着眼前笑吟吟的锦绣,又看着她通身的衣料精致夺目,最后的视线落在她的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上,张了张嘴,却生出几分绝望来,轻声道,“做妾,不会幸福的。”
想到那日里世子对她的看重,齐宣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抓紧了,带着几分无力。
有世子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眼前的女孩儿的眼里,又能看得到谁呢?
世子能给她的,他都给不了。
锦绣一怔,却觉得他是在感慨沈姨娘与他自己的处境,除了笑了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见他竟似乎怔住了,到底不过与他几面之缘,并不熟悉,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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