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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和左良玉从密道里钻出来时,已经是亥时了。
那帮贼匪仍然盘踞在大宅中,先是吵吵嚷嚷,后来慢慢归于平静。
冯紫英一直希冀听到一些什么内幕消息,但是却未能如愿,一来岗哨林立,二来他们都在内院正房中闭门商议。
密道是一条四尺高的暗道,两个曲折之后,通道了东面围墙外一处灌木从中,几块乱石和灌木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很好的出口,从外向内很难看出什么,但从内出外,只需要用力向上一推,一块石头脱落,便能留出一个出口。
呼吸到清的空气,让还有些紧张的冯紫英稍微放松了一下,倒是左良玉这小子一出来便恢复了活力。
“冯大哥,现在我们怎么走?”在获知了冯紫英的身份之后,左良玉内心是充满了艳羡和喜悦的。
他自幼失怙,母亲也在五岁时逝去,一直依靠在铁匠铺里打铁的叔父为生,也受尽了白眼品足了人间辛酸。
因为自幼无人管教,也养成了不怕不怕的悍野骁勇性子,但又善于隐忍,所以也才有之前在小巷中用砖块怒击那个抢过那好不容攒起来的一两银子的泼皮。
左家是卫所军户出身,不过早在左父那一辈就已经被卫所裁汰,沦为了主要为军户服务的匠户,好在左良玉的叔父打铁倒也是一把好手,倒是也能对左良玉照拂一二。
在获知了冯紫英乃是神武将军嫡子、国子监贡生之后,左良玉的心思也热了几分,对他来说,大概是他长到十一岁以来能遇上的最大的贵人了。
论年龄他只比冯紫英小月份,论身份他只能称呼冯紫英为铿大爷,但冯紫英却不太在意这一点,或许是穿越而来的这份人生而平等的心境尚未完全消退,所以他也只让左良玉叫他冯大哥。
冯紫英根本没想到这一做法会让左良玉刻骨铭心感激涕零。
自幼尝尽人间冷暖的左良玉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殊遇,别看他年龄小,但也算是这临清城里的顽劣少年了,只不过内心的自卑敏感却一直深藏。
面对临清城中其他同类时或许还没什么,但是在面对冯紫英这种标准大周军三代加官二代,甚至还是“中央党校”在读生,左良玉是真的有些想要跪拜的冲动。
“该怎么走,该你来帮我策划才对。”瞥了一眼左良玉,冯紫英稳了稳心神。
冯紫英一离开大人们的视线,内心也还是轻松了许多。
毕竟在冯佑、贾雨村和薛峻的视线下,自己一个十二岁不到的男孩要真的表现得出太过妖孽,委实让人起疑。
尤其是冯佑,这几乎是伴随着自己长大的,也就是这半年自己到国子监混日子才算是稍微脱离了对方的视线,即便这样这半年国子监生涯就不可能让自己脱胎换骨。
先前冯佑就不断的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在观察自己,这让冯紫英也有些毛骨悚然。
倒不是担心冯佑看出自己的来历,毕竟魂穿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不可能相信,他只是担心冯佑突然觉得自己是大言不惭不靠谱,不肯接受自己的这个建议了。
“冯大哥,那薛先生说漕运李督帅估计应该已经过了济宁,我盘算过时间如果,李督帅日夜兼程,怕是应该已经到了咱们临清,但看现在的情形肯定不是,那李督帅恐怕就只是白日里行船,这么算下来,如果李督帅走得快,应该也已经到了聊城,就算是走得慢,也应该过了张秋,呃,大概在七级,周店或者李海务这一带。”
见冯紫英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左良玉也是振作精神,殚精竭虑的思考一番才说出自己的看法。
冯紫英却摇摇头,“呃,二郎,李督帅总管漕运,七级、周店和李海务这一线,虽然是河运码头要处,但是却非他必须要驻留之,东昌府聊城和张秋均有水次仓,尤其是张秋水次仓,乃是储运北直隶和山东粟麦紧要所在,李督帅过济宁北上视察,要么在张秋驻留,要么在聊城停驻。”
这个观点他也和冯佑、贾雨村以及薛峻探讨过,冯佑不太清楚这漕运事宜,但是贾雨村和薛峻,尤其是和漕粮颇有瓜葛深知内情的薛峻却是大为赞同。
漕运总督只负责漕务,但这漕务所辖甚宽,只要是和漕粮储运相关的事宜,他都可以过问,所以这才有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一职务的兼任,否则这总管漕运,何以服众?尤其是沿运河一线的方官员岂肯低眉折?
“那冯大哥的意思是李督帅要么在聊城,要么在张秋?”左良玉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在码头边上长大,这运河上下他是经常爬船嬉玩,最远北边出省到过沧州,南边最远到过夏镇,上半年春荒的时候他还爬船去过德州,所以对这条水路他是相当的熟悉,只要能在码头上登船,其他就不是事儿。
“这是我估测,不过究竟是不是如此,还要待我们去了聊城才知道了。”
冯紫英估算了一下,如果晚上能趁着夜色出城,那么走水路到聊城一百里左右,估计步行走6路,起码要一一夜才能抵达,这还要在十分顺利的情况下。
如果是走水路倒是要快一些,一艘山梭来得快,一个时辰能跑出十多里,三四个时辰就能到聊城。
问题是水路需要船,这个时候哪里去找船?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如何出城才是最大的难题。
“冯大哥,如果我们要出城,最便捷的路径是沿着永清门的东梯街那一带走,但是我担心那帮狗贼肯定要也担心卫军出来,所以肯定在沿永清门一线埋伏有暗哨,我们去恐怕就会被逮个正着。”
左良玉这个时候就显示出来他的优势了,从小到大这临清城大街小巷都被他钻了一个遍,没有他不熟悉的方,他也意识到冯紫英是在有意考察他,所以也是格外尽心卖力。
“不能北边,就只有走南边,南边有两条路,一是沿着永清大街出去,走鼓楼钻过去,但是鼓楼肯定有贼匪把守,过不去,那就绕着走火神庙那边,可以到运河边儿上,那一线原来都是粮帮的码头,只不过之前我们看到粮帮的人都被贼匪给围着砍杀,死了不少人,退下河坐船跑了,估计码头都被贼匪占了。”
冯紫英有些焦躁起来,“那岂不是我们走投无路了?”
“也不是,还有一条路,只不过就要冒些险了。”左良玉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可以走还没到鼓楼前时,不走火神庙那边,而是走另一边的板井街,那边后面都是寻常穷苦人家,我估摸着这帮贼匪若是有内应,肯定不会花心思在那一片,我们从板井街背后的胡同里钻过去,一直可以潜行到鼓楼东街的街口,也就是东水门边儿上,……”
冯紫英立即明白过来,“你是说,咱们从东水门潜出去?可是鼓楼东街和东水门贼匪会不守么?”
“肯定有贼匪把守,但是贼匪没船,即便是他们从粮帮手里抢得几条船,但他们也绝对不敢出东水门去和粮帮搏命,粮帮养着那帮人水路旱路都能行,若不是贼匪太多,只怕他们还不肯退走,鼓楼街上的店铺粮食可是粮帮的身家所在,所以只要我们从东水门潜出去,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左良玉很有把握,“只是冯大哥,你水性怎么样?若是不行,便得要寻块木板。”
冯紫英本尊水性一般,但前世他读大学时却是游泳健将,这游泳就讲求一个习惯,换了一具身体也根本不是问题,更别说现在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身板儿,那就更没问题了。
“还行。”冯紫英点点头。
时间太紧,出门之前二人也没有多商议,现在也是一边走一边商议。
“坏了!怎么贼匪都跑到这边来了?”刚一出横街,左良玉一探头,就赶紧缩了回来,惊声道:“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敢到这边来,我还以为他们怕城里卫军出来呢。”
“哼,他们肯定知道城里卫军是不会出来,怎么可能不会沿线布防?”冯紫英也有些懊恼,再早一点儿出来就好了,可是出来太早,还没黑尽,很容被人觉察,所以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
“二郎,有没有其他办法绕过去?”冯紫英皱起眉头打量。
“那就只有试试石牌坊那边了,可我们得倒回去绕一大圈儿,走蝎子坑背后的关帝庙那边,时间可能来不及了。”左良玉也没有把握,摇摇头。
冯紫英心里一沉,绕关帝庙那边一样可能被贼军控制了,走过去没准儿还得要退回来。
“还有其他办法么?”左良玉垂头丧气的摇摇头,“就只有这两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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