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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口渴,许是这段时日和其他锦衣卫不讲究惯了,竟随手抓了一旁的茶盏灌了一口水,温润的茶水下肚方觉得不对,手中瓷器细腻光滑,竟是朱厚炜惯用的宣德白坛盏。
朱厚炜哪里会在意这个,见他毫不见外竟然有一种隐秘的快感,又帮他添上些茶水,“你见到王伯安了?”
崔骥征点头,“吉安那边虽然忙,却不见乱象,王大人和知府伍文定一同见的我等,随即王大人便道此番叛军比他想象得厉害,光是偏军就能拿下九江和南康,他怀疑宁王身侧的谋士已不是李士实等人,而是另有高人指点。”
“不论是谁,此人确实高明,也不知京畿防务如何。”朱厚炜蹙眉。
“天子本就是镇国公大将军,殿下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崔骥征嘲讽一笑,眼中却不无忧虑,“王大人告诉我,探子查明攻打九江的偏师已跟着宁王的主力精锐北上,可攻打南康的偏师却隐遁入山林之中,极有可能向西而来了。”
朱厚炜苦笑,“也不知这高人是什么来头,竟如此奸猾狡诈。可知偏师约莫有多少人?”
“至少有两万余众,衡州城有多少守军?”崔骥征反问。
朱厚炜已经笑都笑不出来了,“至多一千。”
崔骥征蹙眉,“敌我悬殊至此,不如我护送殿下出城北上,待援军来了,再做计较?”
朱厚炜缓缓地摇了摇头,“昔日太、祖皇帝设藩,便是为了使各藩王拱卫社稷、各藩国成为朝廷之屏障,我如何能弃城而走,弃我的子民于不顾?天子既能守国门,亲王也要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崔骥征叹了声,“我就猜到你会如此,你我兄弟一场,所以来陪你同生共死了。”
朱厚炜活了两辈子,此时才知晓情窦初开的滋味,若是单纯的兄弟,听闻此言怕是豪情壮志、热血沸腾,可对方是自己倾慕之人,便只会担心对方安危,希望对方平安。
“你身份敏感,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朱厚炜搜肠刮肚地找理由,“跟着你的锦衣卫也都是勋贵子弟,若在衡州出了什么岔子,回头我不好交待。”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们这些锦衣卫和挂了个空衔的那些不同,平日里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没这么娇气。”崔骥征杏眼斜挑,“怎么,殿下是看不起我?”
心情激荡,朱厚炜忍不住伸手抱住他,“那你要答应我,若是城破了,我被俘或是被杀,你千万不要流连,直接回京师报信,请皇兄为我报仇。”
他身上并无寻常王孙公子浸染的香气,而仅有淡淡的皂角和草木的沁香,崔骥征回抱住他,觉得长久以来心头的迷茫和疲惫慢慢淡去,曾经的摇摆不定也慢慢变得坚定不移。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细雨,轻声道:“殿下这么好的人,理应有天命护佑。”
既已知道敌军来犯,朱厚炜再不敢大意,不曾午憩便急召衡州地方官府,主要是知府和都指挥使,一起探讨守城退敌事宜。
幸好这些年王府和官府自有默契,也都不是奸佞之辈,很快也便达成共识——死守衡州。
朱厚炜又出了千两银子招募民夫,官府也出了不少衙役帮助修筑壕沟,此外,开始派人往西筹措粮草,预防敌军围城,粮食吃紧。农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试着拿起刀枪棍棒,武器不够的,还有镰刀锄头,农妇们纷纷挑起家中的重担下地干活,不让田园荒废。
朱厚炜几乎日日都在工事那边把关,有时觉得进度慢了,还会叫上内侍们一起干些力所能及的活,不过七八日功夫,这壕沟已经修得有模有样,只是工期太紧,宽度高度不如预期。
崔骥征则带着锦衣卫打探军情,联系各方,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二人只有晚上就寝时才能碰个头,说不上几句体己话便沉沉睡去。
朱厚炜却觉得分外满足,自己不仅能以有用之身做一些有用之事,还能每日见到天各一方的心上人,其间快乐无与伦比,就连周边的属僚能轻易觉。
比如靳贵某一日就对孙清叹道:“不道参差菜,谁论窈窕淑。愿言捧绣被,来就越人宿。”
耿直的孙清当时就吓傻了,“戒庵公这是何意?难道你是指殿下如同鄂君,崔二公子如同越人?”
靳贵摇头,“恐怕得反过来,我看崔小公子并无此意。”
孙清沉默半晌,看着远方嘴角含笑的朱厚炜,幽幽道:“比起求而不得做个圣人,我倒宁愿咱们殿下做个离经叛道的快活人。”
靳贵也跟着看过去,闷咳道:“若是殿下当真不能得偿所愿,也不能忘情,断雁孤鸿、孤形吊影,该有多苦……”
孙清扶住他,“故而咱们才要善加保重,撑着这把老骨头陪着他,时间更长一些……”
且不论两位长史如何像老父亲一般为蔚王忧愁,蔚王自己想的却很通透——感情不能强求,他会尽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去争取去示好,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这段时间于他,也是珍贵而难忘的回忆。
七月初九那夜,朱厚炜难得失眠,看着崔骥征熟睡的侧颜出神,当他伸手想去触碰崔骥征的睫毛时,却听闻急促的钟鼓之声。
三短一长,有敌来犯。
崔骥征陡然睁开眼,朱厚炜虚虚一握,只抓住一手月光。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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