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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宸妃笑着微微颔:“也是,倒是我失态了。不过,七哥儿的事,我还未当面谢过太子妃呢。若不是遇见了太子妃,这孩子指不定会做出甚么傻事来。”尽管她语中带着抱怨,面上却依旧无比温和,望向正在与两位兄长顽耍的皇七子朱祐枟时,也并没有什么懊恼之色。
张清皎摇摇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于太子妃而言,或许确实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却是真真切切地救了他。毕竟……”邵宸妃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可是安乐堂。”
安乐堂,难不成是龙潭虎穴么?怎么所有人都仿佛有些讳莫如深?张清皎眨了眨眼,不由得想道:若是安乐堂果真是个特殊的所在,究竟如何特殊呢?大家都遮遮掩掩的,反倒让她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见她仿佛有些茫然,对“安乐堂”似是一无所知,邵宸妃遂轻声解释道,“说是宫女与太监养病之所,却也不完全如此。那里离冷宫极近,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会遇见冷宫里的……那位娘娘。若是此事让陛下知道了,七哥儿指不定会挨甚么样的罚呢。”
那位娘娘,指的莫非是吴废后?张清皎暗忖。她也曾经听肖女官提过一次吴废后,知道这位曾经的“彪悍”作为。不得不说,她的胆量简直是越了所有人,做了整个宫里的女人做梦都想做却始终不敢做的事——鞭打万贵妃。不过,她却为此赔上了一辈子。
尽管因着她的父兄舅父身在高位,多少能护着她,她才能在冷宫里生活无忧,不必担心万贵妃的报复。可她家里到底还是因为她而受了牵连。据说,皇帝陛下有一段时间专门找吴家的麻烦,给他们家贬官。幸得她的舅父怀宁侯手握重权,又对先帝有救命之恩,才勉强将吴家护住了。
她还听说,因着她的胆大妄为,皇帝陛下对她极为厌恶。有关她的事,是朱见深最不愿意听见的。甚至连带着连“冷宫”以及“安乐堂”,都遭到了皇帝陛下的厌弃。也因此,宫中都不会随意提起这些,免得皇帝陛下龙颜大怒。
“‘安乐堂’?”这时候,次间内忽然传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宸妃,怎么突然提起了安乐堂?”
邵宸妃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进去将刚醒来的皇帝陛下扶了起来,温声温语道:“都是臣妾嘴碎。方才与太子妃说起,臣妾宫里的宫女太监一旦病了,都会送到安乐堂里去。清宁宫若是遇上同样的事,也大可如此办理,毕竟这都是宫中的老规矩了。”
朱见深既然听见了“安乐堂”三字,怎么会没听着后头她提起吴废后的那些话呢?不过是他连那个女人的姓氏都不想提,所以才直接省略了而已。没想到,邵宸妃的胆量竟是如此之大,竟然还敢在乾清宫议论那个女人!
于是,皇帝陛下毫不留情地道:“确实嘴碎。看来,你虽然已经是三个皇子的娘,该说的不该说的却并不知晓。罚你关闭宫门思过一个月,这段时日不许再见三哥儿他们三个,免得教坏了他们!!”
邵宸妃泪眼盈盈,张了张口想求情,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跪在地上行了一礼。朱祐杬三兄弟立在门外,呆呆地望着她泪落如雨,有心想说两句话,却被覃吉和萧敬眼明手快地让人带了下去。
“至于你,太子妃。”朱见深沉沉的目光又望向跪下来请罪的张清皎,“皇后说你礼仪规矩学得不错,朕实在是不能认同——犯口舌可并不合乎宫中的礼仪。看来,你身边仅仅只有一个女官还不够,确实缺少能让你学会遵守规矩的女官。皇后既然忙着打理宫务,不记得朕说过的话,那朕就亲自给你赐一个专门教礼仪的女官!”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张清皎心底一凛,垂拜下。
“好好地去学礼仪,等规矩都学好了,再来侍疾也不迟!!”
“是,儿臣谨遵父皇的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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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不过是去了乾清宫一趟,回西宫却带上了一位面目有些陌生的女官。周太后皱了皱眉,将孙媳妇招到跟前:“这女官是从何处来的?你身边已经有了肖女官,可是觉得她年纪大了,帮不上多少忙?”
“祖母,肖女官年富力强,哪里称得上是年纪大了?她可是孙媳的左膀右臂,孙媳简直一刻都离不开她呢。”张清皎含笑道,“至于这位曾女官,是父皇赐给孙媳的。专程教导孙媳宫中的礼仪规矩,与打理清宁宫的事务无关。”
“皇帝怎么将皇后的活儿揽了过去?”周太后扫视着满脸刻板,比肖女官还更严肃几分的曾女官,“也罢,你身边的女官确实少了些。试着将她们二人的权责分开,以后行事也会更方便些。”
张清皎也不指望她会替自己出头,乖巧地颔答应了。毕竟,她不过是孙媳妇,而另一位可是嫡亲的儿子。这种“小事”,周太后又何必插手,平白让正在养病的皇帝陛下觉得不舒服呢?
回到清宁宫后,张清皎便向众宫女太监提起了曾女官。她虽然不管清宁宫中的事,却是皇帝陛下赐来的人,所有人都必须好好尊重她。肖女官也过来见礼,望着她这位比她当初更傲慢肃穆的同僚,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祥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晚上,朱祐樘回到内殿,就见一位陌生的女官正冷着脸对张清皎道:“太子妃娘娘,书房里摆放的那些书,恐怕是有些不妥当罢。女子修的是德言容功,可不是甚么《史记》、《诗经》。与其每日费时间看那些书,倒不如好好地练一练咱们宫中的规矩呢。”
他皱起眉,上前道:“书是我送给太子妃的,也是我让她看的。我从未听说过,宫里还有太子妃不许读书的规矩。这是哪一年哪一位祖先定下的规矩?不如与我说一说?”他的性情一直都很温和,但也并不是没有火气,哪里能容得下陌生人欺侮自己的妻子?
便是面对太子,女官亦是毫无惧意,冷冰冰地道:“既然是太子殿下准许的,倒也并无不可。臣还想说,里头放的琴棋也都不合适,很容易让太子妃移了性情。这些也都是太子殿下放的么?”
“是我。”朱祐樘道,颇有些心疼地望向垂眸静默不语的张清皎:“太子妃,这位女官是从何处来的?祖母赐的?还是母后赐的?”
“是父皇赐的。”张清皎轻声道,“专程来教我礼仪规矩。我最近确实有些轻狂了,定一定心也好,千岁爷不必担忧。”
她方才一直在思索,为何邵宸妃这样的人精,会在乾清宫内提起安乐堂与吴废后。她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又有何用?难不成,就是为了给她套上沉甸甸的枷锁么?或者是意在毁掉清宁宫内的平静安宁,让太子内院起火?
可是,仅仅只是做这些,对太子的位置又会有什么影响?难不成她还有后招?或者……她想掩盖什么?声东击西?宫斗这门学问,她最缺的就是实战经验,实在是很难准确地推测出“敌人”的动机。与邵宸妃莫名的行为相比,这位曾女官只能说是给她添乱来了,并不算多难应付。需要的,唯有忍耐而已。
朱祐樘皱紧眉:“不必太过勉强。我会——”
“不勉强。”张清皎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宽慰他,“父皇一片苦心,我们自是须得好好领受才是。”让一无所知的太子殿下去求情,岂不是会连累了他?此事只是她该面对的问题,与他无关。
不过,太子妃显然小觑了这位曾女官。只见她一双厉眼盯着小夫妻俩交握的手,冷声道:“大庭广众之下,太子妃娘娘怎么能做出如此轻浮之举?”
她在自己的寝殿里,握着自己夫君的手,竟然被人称之为“轻浮”?!张清皎惊呆了,简直无法理解这位女官的脑回路。话说回来,宫里有这样的规矩么?规定皇帝与后妃们、太子与太子妃都不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双手交握?
若是没有这样的规矩,那这位曾女官毫无疑问就是皇帝陛下派来给她添堵的?他刚死了“爱妃”,见不得东宫恩爱,更见不得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好,所以便派了这样一位泥雕木塑来毁掉他们的生活?
因着难以置信的恼怒,太子妃娘娘的脑洞大开,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没事也要闹腾的皇帝陛下。可是,眼前的曾女官是皇帝陛下赏赐的,他们作为晚辈,总不能在第一天就闹起来要将她赶出去罢!
于是,年轻的太子夫妇只得暂时忍气吞声。
而后,内殿里便时不时传来曾女官的指指点点。原本祥和温暖的气氛,在她硬邦邦的各种教条中,渐渐变得冷淡僵硬。朱祐樘一言不地坐在原地,拧眉望着这个丝毫不将他与太子妃放在眼里的女官。张清皎则暂时顺着她的话,一层又一层地给自己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每人的眼底都藏着忧虑与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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