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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待他踏入镇上时,便已恢复平素神情。
随便捡了个茶楼,来到楼上靠窗坐了,却无心喝茶。谢怜拿起桌上杯子看了看,杯内积累着擦不干净的陈年茶垢,令他看一眼都疲惫,放下不理。
茶楼内,一个颇有姿色的曼妙女郎正抱着琵琶,莺莺呖呖地弹唱,坐了一圈老老少少的男子,嘻嘻地看着她。那女子唱的本来是寻常的地方小调,姑娘家清早出门采花什么的,但唱了没一会儿,一群大老爷道:“没意思,不好听,换!”“是啊,这支不好听,换换换!”“换我这支!”
歌女无奈,只得按他们的意思,换了一支颇带艳|情|色|彩的旖|旎小调,轻拢慢捻,糯音软软,软得人脸红心跳。那群围观的这才满意了,纷纷叫好。谢怜坐在二楼角落靠窗的位置,却是十分不适。
仔细听那歌词,似乎在唱一对小夫妻婚之夜的浓情蜜意,当真是大胆露骨至极。这等|淫|词|艳|曲,谢怜从没在皇城听过。若是在以前,就算他听到了也能只当骚|风过耳,因为那跟他完全没关系,他一辈子也不会想这种事。可是现在,不太一样了。
虽然完全不记得怎么生的,但毕竟已经人事,再听这种东西,心思就不一样了。而且,他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他的心思,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歌词轻|佻三分,他心里就荡悠十分。而且,脑子里还源源不绝地冒出许多零碎的画面,两只手紧紧相扣的十指,指间红线抵|死|缠|绵;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破碎的喘|息、求饶的啜泣,以及,某个男人诱|哄般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这些都是什么?!
谢怜又羞又恼,咬了咬下唇,握紧了拳。半晌,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住狠狠在桌面上一砸。
“砰”的一声,吓得附近几桌客人瞪大了眼睛看他。谢怜这才惊醒,低声道歉,恨不得双手堵住耳朵什么也听不见,心想再唱他就只能走人了!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一声尖叫把他从迷思中拉扯出来。谢怜猛地抬头,只见一大群人都围了上去,似乎在动手动脚,那歌女抱着琵琶,吓得站了起来,哀声道:“各位大爷,咱们听歌便罢,别动手呀……”
几名男子起哄道:“动手又怎么样?反正肯定不止我们动手了,我就不信你出来卖还没被人摸过几把!”
那歌女气得眼眶红,道:“什么叫我出来卖的?我是卖唱,又不是卖身!”
旁人却故意不听她辩解,道:“嘿!说的跟贞|洁|烈|女似的!要真这么正经你就不会出来卖了!”
“就是!刚才还唱这种曲子撩拨人,现在又说不肯卖,立什么牌坊,笑死人了!”
那歌女气得要晕过去了,颤声道:“是你们让我唱的,是你们让我唱我才唱的啊!”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那群糟心的听客总有话来杠:“我们让你唱你就唱了?这么听话?说明你自己心里也早就想唱这种东西勾|引人了!”
谢怜听不下去了。
他原本就心里有火,现下更是怒不可遏。白影一闪,那群起哄男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他掀倒了一排。为的男子屁|股朝天,大骂道:“你是什么玩意儿?!敢惹我们?!”
谢怜挡在那歌女之前,指节咔咔作响,面上却仍不露怒色,沉声道:“适可而止吧。如花美眷,任谁也心动三分。但若不知以礼相待,便是下流可耻了。”
有人嚷道:“分明是她自己先唱的,她唱得,我们摸不得?!”
谢怜却一字一句道:“不错。便是她唱得,你们碰不得!”
话音未落,七八个彪形大汉便被他扔下了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摔得吓人,实际上却没受什么重伤,不过也足够骇人了,因为根本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又何谈抵挡反击?忙不迭落荒而逃。楼上,谢怜回头,那歌女十分感激地起身对他一礼,道:“多谢这位道长解围!”
谢怜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你还要留在此地吗?”
那歌女点点头,谢怜也点点头,道:“好。那你继续唱吧。”
说完,他坐了回去,一掀衣摆,正襟危坐,守在了这里。
其他男子见他不走,还盯着这边,果然不敢上去骚扰了。那歌女明白他心意,愈感激,宛转开口,又是原先寻常活泼的地方小调。
谢怜斟了一杯茶正准备喝,低头又看到里面的陈年茶垢,犹豫片刻,还是战胜不了自己,放下了茶杯,叹了口气。无意之间回头,却愣住了。
只见长街对面,另一座更为华丽的红楼酒肆之上,独坐一人。
那是个身形颀长的红衣男子。
虽然戴着一只黑色眼罩,平添几分野气,却不掩其俊美。衣红胜枫,肤白若雪,手执一银杯,酒盏与他那双银护腕一般的灵光闪烁。一眼望去,夺目至极,正望着这边,与他遥遥相对。见谢怜视线投来,微微一笑,浅浅举杯,似在隔空敬他。
“……”
不知怎地,谢怜一和那男子目光相接,仿佛浑身过电,连忙撤回了视线。
可是,虽然他假装并不在意,心却砰砰狂跳起来。
真是奇怪。那男子的确风采夺目,有一种诡秘的吸引力,可从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如此风采的男子,为何见了那人却会是如此反应?
想了想,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这根本就是不对的。因为,仔细想想,他从前,的确没有见过如此风采的俊美男子。
想到这里,谢怜心想,这可是一位难得的人物,不如多多留意,又转头去看。然而,这一望,那红衣男子却消失了。
居然就这样消失了。仿佛一片绚烂的枫叶,悠悠飘落,在眼前调皮地一闪而过,教他眼前一亮,就不见了。仿佛不是真的,只是转瞬即逝的梦幻泡影。
又矜持地张望了一阵那座华丽酒楼,不见踪影,谢怜终于放弃,也不知是不是有点失望,轻轻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心道:“罢了。”
谁知,他一回头,便见对面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人,一手支腮,正盯着他看。
二人目光交接,谢怜微微愕然,那人却笑吟吟地道:“这位道长,能请我喝杯酒么?”
正是方才那对他遥遥举杯致意的红衣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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