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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何友志也懒得坐,直接站着,摆出一副漫不经心又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你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找不到。你杀了人,把人放在一个铁皮油桶里,一把火把尸体烧得一干二净,但人体的dna分子却被烟灰带出来,都附在铁皮上,我们一刮一大把。你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抵赖?要不要争取一个死缓,你自己考虑。”
何友志天生一张国字脸,满面严肃,正气凛然,说这些话的时候,配合着满不在乎的腔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诓人。
章保贵脸色骤变,额头上的汗珠子马上就下来了,满腹狐疑地说:“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
对于一个设计周密的罪犯来说,在没有被找到突破口以前,对自己精心编织的逃脱法律追究的篱笆总是充满自信,一旦这个篱笆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被打开一个缺口,他的脑子里立即就会涌出一大堆新的假设,越想越害怕,越想漏洞越多,瞬间缺口套着缺口,漏洞连着漏洞,如大厦将倾、巨坝将溃,自信崩溃,心理防线也就彻底垮塌,自己将自己打败了。
这也叫“做贼心虚”。
章保贵的陈述令警方感到颇为意外,并且在他的交代中,涉及到一个令何友志和李竹道,以及其他很多人都非常感兴趣的人。
他和张建军“不打不相识”,之后又有一次碰到张建军偷芒果,似乎是被章保贵打怕了,张建军这回主动给了他2o块钱,说是“买”不是“偷”。章保贵收下钱,还多摘了几个芒果给张建军。
一回生二回熟。张建军见章保贵虽然一脸凶相,倒也不是不好打交道,于是他那惯于吹牛的毛病就犯了。
章保贵本人并没有通过绑票勒索实现财致富的想法,只是认为有个人能来经常找他“买芒果”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章保贵对张建军的态度不冷不热,张建军对章保贵却极为热情。
因为,张建军在吹牛时,章保贵是唯一一个认真听着,并且不说他是“张皮皮”或“小叮当”的人,甚至还会对他“出身豪门,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历练”深表认同。
这让张建军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由此可见,张建军吹的牛皮,不但让章保贵信了几分,甚至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吹牛吹到让自己信服,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牛逼世界”里,这才是吹牛的最高境界。
由此,张建军会经常来找章保贵“买芒果”,甚至有时候还会带着一些酒肉,到章保贵住的简易居所内请他吃喝。章保贵自然又得请回去。
这样一来,这二人也就慢慢展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几天前,章保贵的一个“老朋友”突然找到他,说是想在清河境内干几宗抢劫银行和珠宝店的“大买卖”,要拉他入伙,还问他有没“靠谱”的人手。
他这个“老朋友”是个越南人,叫海浪,原来在做帮助一些越南人越境到中国来的勾当,也就是“蛇头”。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没做了。
海浪大概不怎么了解中国国情,以为在这个信息化时代的中国抢银行、珠宝店会和在越南一样容易,所以有了由“蛇头”转行做劫匪的想法。
章保贵以前干过持刀抢劫的勾当,并也因此蹲过监狱,深知在现在的中国想要再干抢劫,并且抢的还是银行和金店,最后还能活下来,或者躲开警察追捕的难度实在太大了。别的不说,光是满大街无处不在的“天眼系统”就让他有一种无法应对的无力感。
他不是不想财,但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章保贵正要开口拒绝,海浪却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然后突然掏出一把手枪,将枪口有意无意地对着章保贵,说他也知道要在中国干这样的“大买卖”没有像样的装备肯定不行,还说这玩意儿他也才搞到手没多久,还没试过,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还问章保贵要不要试试看。
章保贵知道完了,海浪这是来逼他入伙,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海浪肯定就会杀人。章保贵也回过神来,海浪既然和他说出要抢银行的打算,那就意味着他只能选择加入其中——要么入伙要么死,不入伙却想作为一名知情者而活蹦乱跳的,门儿都没有。
章保贵立即在口头上应下来,心里却盘算着到时候该怎样开溜。
正在他虚与委蛇之际,张建军却突然推门出现。
海浪如临大敌,目露凶光,一会儿看看张建军,一会儿又看看章保贵。握在手里的手枪虽然在张建军推门的一瞬间就被他迅揣进裤兜,但握枪的手却始终没从兜里抽出来。
张建军这该死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章保贵的虚与委蛇,海浪不可能毫无察觉,要想让章保贵“心甘情愿”地加入抢劫的专业化队伍,毫无疑问“纳投名状”就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投名状”当然就是大家一起杀个人。
章保贵在“监狱大学”深造过,在里面见到了《刑法》上出现的“各行各业”的佼佼者,这方面的见识和经验自然增长不少。对拉人入伙干刀头舔血的买卖,事先必得一起杀个人的“行业规则”深有耳闻。
当然,这里拉的人主要是指身上没有案子,或者就是章保贵这种已经“赎罪完毕”的人。
海浪的目光在章保贵和张建军的身上游移不定,除了在猜测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恐怕就是想张建军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和章保贵一起干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会不会合适。
章保贵偷偷朝张建军使眼色,张建军却看也没看他,而是盯着眼前的海浪,以一副十分“社会”的口吻问:“这是哪位朋友啊?”
海浪莞尔一笑,转而看着章保贵:“是啊,你也不介绍介绍,这是你什么朋友啊?”
章保贵在心底叹气的同时,却又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也许能救张建军一命的办法。
章保贵指了指海浪,告诉张建军:“这是我很久没见的一个老朋友,海浪哥,最近想在清河财。”
然后又指着张建军,对海浪说:“这是张建军,是个富二代。”
出乎意料,张建军居然和海浪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海浪的“哦”声中明显带有惊喜和意外。对于一个正在计划靠抢劫“财”的人来说,突然碰到一个富二代,这意味着什么也就可想而知。张建军的“哦”声中似乎更多的是对海浪“想在清河财”非常感兴趣。
章保贵看着海浪,说:“我去买点酒菜,咱仨今晚好好喝几杯。”
海浪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办法。”
章保贵却突然又说:“建军,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张建军却看了海浪一眼,说:“海浪哥来清河财,我作为东道主,肯定得尽地主之谊。再说,海浪哥是客人,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贵哥,这买酒买菜的事就交给我,你在家陪海浪哥好好叙旧。”
海浪也回过神来,看了章保贵一眼,却掏出一叠百元大钞,从中数出十张,递给张建军,对他说:“建军兄弟,你和贵哥也别争作东的事了,哥今天认识你,心里高兴,这顿我请,但得劳烦你跑腿。我和贵哥许久没见,确实还有些事要谈。你看咋样?”
张建军被海浪的“豪气”折服,心里对他“想在清河财”的事也就更加感兴趣了,于是就不再做作推辞,爽利地应了一声“好”,还说他马上就回,不会让二位久等。
得。张建军你个蠢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哥想带着你跑路看来是行不通了,那你就去下地狱吧。
张建军一走,在海浪颇为怀疑的逼视中,章保贵也不解释,只闭嘴不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在这种时候,任何解释都有可能“越描越黑”,沉默不语,让海浪的怀疑仅止于怀疑,恰恰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在没有对张建军实施绑架以前,海浪不会对章保贵“痛下杀手”,不然,张建军回来突然看到章保贵的尸体,或者没有见到章保贵,将作何感想?
至于在绑架张建军以后,海浪还会不会留着章保贵,这就得看章保贵的表现,说白了就得看他愿不愿意将张建军作为“投名状”交给海浪了。
章保贵对此心知肚明。
带张建军跑路的机会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但那唯一的一次机会,却被张建军本人十分作死地“掐死了”。那没办法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历来就是千年古训,我章保贵只能假戏真做,在绑架勒索后再参与“撕票”了。
张建军到死都不会想到,从他主动说要去作东“买酒买菜”的那一刻起,他只能“去死”的唯一结局就已经被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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