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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你很看重这个故事,但是我觉得你这样,状态不是很健康,”她说,“撒莎,你是要写一辈子小说的人,我觉得你可以写很多很多,而不是把生命烧成一部作品,然后……”
撒莎抬起头。
“死了。”木子君说。
撒莎恍然:“中肯。”
“你觉得写东西让你痛苦吗?”她继续问。
“很难形容,”撒莎抱着狗继续躺回去,“但我知道不写的时候一定是痛苦的,灵感一旦出现,那些人物就会一直在脑子里盘旋。所以尽管写不出来的时候会有一些痛苦,但是和不写的痛苦比起来,这种痛苦应该不算什么。”
“你觉得那些人物有生命吗?”
“有,世界和人物先出现,然后他们选择了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有时候还真是无法控制剧情的走向,很无力。”
木子君也伸手摸了摸狗头,鼓励道:“把它写完吧,我会给你送狗粮。”
“真是莫大的支持。”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木子君正色道:“不过无论如何,你还是得适当出去一下,不要在家里这么闷着。诶对了……”
她又从包里往外翻找。
“我们学校话剧社那个戏要上了,由嘉给了我三张票,你来和我们一起看吗?”
“好大一个电灯泡啊我。”
“steve要有你这个觉悟就好了。”
“steve是哪个来着?我病好了就记不太清这些人了。”
“一只狗。”
……
剧社之前翻演的节目都是半年一出,这次很难得,因为是彻底的原创话剧,花了接近一年的时间准备,从剧情到舞美都没有原版参考。木子君把翻译剧本上交导演组以后就没有关注过了,如今表演临近,负责票务和宣传的由嘉忙得晕头转向。
开演当天。
木子君和宋维蒲提前一小时出门,开去郊区把撒莎接上,然后便去了学校的停车场。剧场门外人员爆满,几位员工站在门口分宣传册,封面印制着一朵红色玫瑰。因为是华人剧社,观众和主体文字也是汉语。木子君翻开扉页,看见他们终于在她翻译过的十几个话剧名里定下了最终版本——
《沪上玫瑰》。
宋维蒲去给她们买水了,撒莎翻看着宣传册,和木子君耳语道:“这名字真够土的,大概讲什么的啊?你不是负责翻译台词的字幕吗。”
“你不怕剧透啊?”
“我无所谓。”
“就是大概……”
她草草把剧情复述一遍,撒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剧情也土,这就是个救风尘的故事嘛,”她概括道,“公子哥救了个风尘女子,风尘女子一见倾心,然后公子哥因为封建的桎梏被棒打鸳鸯,我从小就……”
“嘘嘘嘘,”木子君眼看着编剧和导演从旁边路过,赶忙把撒莎按住,“你小点声,这不是很经典的套路吗?”
“是经典,我就是觉得……”撒莎不依不饶,“救风尘讲了几百年了,这些公子哥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救出来了娶回家当小妾被大房和妈欺负,救不出来就是你家族压力有苦难言,本来那么有魅力的女人最后全成了深闺怨妇,要我说你就别救了,说不定人家唔唔唔唔唔唔——”
买水回来的宋维蒲看着撒莎在木子君的铁腕制裁下愣了愣:“怎么了?”
木子君一手捂着撒莎的嘴,一手夹着她脖子往剧院里带:“没事,她们这帮写小说的文人相轻,我怕编剧听见了。”
又夹了一会儿,三个人在剧院里找位置坐下了。
撒莎说归说,话剧伴奏一响,光线一打,乱世悲情在舞台上开演的一瞬,她眼泪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刚才还在骂人,这时候又压低嗓门凑到木子君耳边,表示:“这演少爷的男演员长相太有说服力了,演技也好,我骂不出口了……”
木子君:“由嘉剧社里的,我让人给你要个微信号?”
“不必,”撒莎清醒道,“大帅哥还是远观得好,不是谁都像你们家River,近看远看都挑不出毛病。”
木子君:“的确,宋老师这种可远观也可亵玩的不多见,我回头再给你介绍别人。”
宋维蒲忽然凑过来也压低声音问:“谢玩是什么意思?”
撒莎:“你别偷听女生说话。”
话剧前半段,饰演少爷的男主角抓尽观众眼球,但到了中后期,那个一直不声不响的男二号却慢慢成为了推动故事的核心,两段目睹男女主角并肩而立后聚光灯下的独白更是催人泪下。
故事以女主角离开上海、踏上远洋轮渡的背影作为ending前的最后一幕,之后,错过爱人的男人便开始不停地在变幻的光影中行走,脊背愈佝偻。灯光熄灭又点燃,他每一次出现在观众面前,头都比上一次更白,脊背更弯,脸上皱纹横生。
宏大而悲怆的背景音乐响起,观众席上不时响起抽泣声。后面再无台词,木子君翻译的文本也是到此为止。翻译的时候并不觉得,但在这一刻,她心里却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像是一张纸被慢慢的揉皱,又无人将它展开——就这样吗?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舞台上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了。
黑暗之中,只有拐杖“笃笃”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男人踉跄的脚步声。她睁大眼睛,想看清舞台上到底生了什么。漫长的寂静后,一道白光忽然从舞台顶端洒下来,照亮了站在舞台中央、手里已经没有拐杖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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