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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秦四喜铺成的碎石台阶被人换成了青条石,男人俯瞰了一眼山下仿佛和七百年前一样又仿佛完全不同的山海镇,在渐起的夜雾中轻声一叹。
这些人怎会知道,七百多年前,这山上住的是一个爱说爱笑的女子,她的名字叫秦四喜。
转身最后看一眼庙宇,男人在心里想:四喜的故地被这样的女子占了做祠堂,倒也不算埋没。
下一瞬,他就呆住了。
“红尘浮烈火,炼得百样神。”
简简单单的楹联,与这并不奢丽的庙祠正相配。
在与凡人秦四喜分别的第七百七十一年,褚澜之认出了这一手字。
重新走回到那几面墙的面前,清越仙君终于知道了这些文辞朴拙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是几十年来他遍寻而不得的,属于“秦四喜”的过往。
童年失怙,遭遇水患,被卖给了秦城父子。
从第一面墙壁上看起,看到秦四喜的从前被毫不遮掩地记录了下来,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十五岁,她被转卖给了一个叫陈鸿的男人。
这个男人教她读书、教她学医,也虐待她、辱骂她,用她试药。
十八岁,陈鸿自曝自己是修真之人,离开了此界,秦四喜终于能够去找自己的阿婆,找了一年却只找到了阿婆的死讯。
她遇到了一个叫左向臣的男人,与他相知相爱,却因为山鬼绿腰和藤妖文柳而得知自己不过是遇到了又一个修真之人。
温情背后,她的心念不由自己所控。
二十三岁,她剑断青丝,借天道之力逼得她的第二任丈夫此生与她再不相见。
那之后的几年间,她和绿腰文柳一起遍寻整个凡间的修真之人,若是修真之人尚算良善,就告诉被利用的凡人如何将他们驱逐,如果修真之人蛮横无道、恣意妄为,就直接将他们斩杀。
不到两年间,她们处置了十几个到凡间“化劫”的修真之人。
接着,是绿腰留信出走,文柳远赴修真界。
还不到二十五岁的秦四喜回到了她自小就离开的故乡——南江府山海镇。
小小的庙宇里,有整整八面墙都记录了秦四喜的过往。
这般起伏跌宕的二十年(),也不过占了其中不到三分之一面墙罢了。
修真界第一人清越仙君在黑暗中伫立良久(),他指间的那一片竹叶无声地飘到了墙边,照亮了后面的字。
接下来,秦四喜在山海镇遇到了一个男人,叫褚时。
褚时,一个从长水差点儿就要漂进海里的男子,渡口在修网的妇人看见了他,唤来了打渔的渔民将他捞了上来。
救治他的人,就是在山海镇当起了猎户、药农和医者的秦四喜。
男人的脖子上有伤,醒来之后口不能言,看见一个头戴巾帼的女子笑着看他,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
女子看他的目光很深。
那时的褚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样貌不凡或者来历不明,现在的褚澜之则是知道了真相。
一个长相不俗、衣着富贵的男人,秦四喜看他的时候,只怕是想起了那些到凡人境渡劫的修真者。
那时已经是大乘修为的褚澜之会流落到凡人境纯属意外,他在西洲找到了一本数万前上古时期修真者留下的札记,那时的中洲还没裂成凡人境、枯岛和禁天绝境三部分。依照札记记载,当时的中洲有人魔混血而生的孩子,在成年之时可以用秘法只留自己体内某一半的血脉。
他找遍了枯岛和禁天绝地,决定到凡人境的地谷碰碰运气,却在飞渡之时同时遭遇了心魔和血脉反噬,掉落凡人境。
修为被封,灵力枯竭,堂堂的修真界第一人成了个孱弱的哑巴,遇到了一个凡人女子秦四喜。
心知自己身处危境,活了上千年的褚澜之并不慌张,凡人境虽然没有灵气,于他却不是完全无法修炼的绝境,只是要循序渐进,不能被天道察觉。
他在山海镇住了下来,当起了一个替人写信的书信先生,偶尔也把自己的字画卖给往来的客商。
一个不能说话的人替人写信是很难的,因为来找他写信的人大都不识字,他也没办法告诉他们自己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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