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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红袖招轻舟（第1页）

西山一片薄雾浓云，京都东郊的黄昏妖娆得像个女子，残阳铺水，半江瑟瑟半江红。

杨柳堆烟的香河往北，一叶舟舫晃晃悠悠地划着水里的月光，漾出醉人的金针银线，船尾撑篙的是一名精瘦的汉子，俊俏的公子立在船头遥望东北，正在欣赏着渐渐模糊的山影。

山峦叠嶂，终年积雪，这座山本无名，大周建国后定名天子山。

因为自北向南顺流而下的缘故，撑篙的汉子并不需要怎么出力，船头俊俏的公子便能一目十景，舟舫就这样在河面上飘荡了许久，天色渐暗，香河的两岸开始亮起了两三滴灯火，接着越来越多，由点成线，越来越辉煌，终于，夜幕拉开了这条最繁华夜市的帷幕。

月光下，泛舟香河的俊俏公子实在惹眼，加上这几年，日落后香河禁止出舟的规定，于是，岸边有人不经意地驻足，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悄然炸开，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大家议论纷纷。

俊俏的公子哥不以为意，微微眯起眼睛，浅笑地望着湖心灯火通明的亭台高阁。

“慢一点，能多慢就多慢。”

候小亮木然地点点头，攥着竹篙的手心满是汗水，这事远比以前掏粪蛋子的龌龊勾当还要刺激了许多。

素人、素琴，由远及近；

灯影、人影，忽明忽暗。

舟舫上的公子轻轻叹息一声，生出一种海市蜃楼的奇妙感觉，不愧是红袖招，灯影下婀娜摇曳的曼妙身姿，加上琴瑟和鸣的悠扬旋律，就不是一般的路柳墙花可以比的。

就在此时，红袖招延至河岸的栈桥一阵颤动，六名劲装大汉手举龙舌弓一路小跑着上了湖心的亭台，这些人还没有落位，箭已上弦，齐齐对准了河面上那一叶舟舫。

其中，为的汉子一声冷笑，张弓如满月，箭走如流星，嗖地一声，雕翎箭恰好落在船头公子哥两腿之间的甲板上，入木三分，箭尾处嗡嗡作响，颤抖不止。

光是这一手，就不是寻常护院悍丁能够做到的。

候小亮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站稳，如果施箭的汉子偏一点点，那么……然而，深陷险局的公子只是看了一眼甲板上的箭矢，淡淡一笑开口问道：“如此别致……这难道是你们红袖招的待客之道？”

“落灯之后，香河禁舟。”施箭的汉子面无表情道。

身披月华的年轻公子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他用手指了指高阁下近在咫尺的几艘豪华舟舫，不甘心地问道：“这些能行，为什么我的这条舟不行？”

为的汉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张弓搭箭，弦音未绝，破空声起，又是一箭，这一次还是两腿之间，距离第一箭的位置不过三寸。

这一箭之后，汉子继续从身后的箭筒取下第三支箭扣在弦上，这才冷冷出声：“过二不过三，我如果是公子，现在就会弃舟游回去。”

俊俏的公子哥抬头笑道：“听说红袖招以景为牌名，最解风情，尤其是阁中有飘雪、落雨两位佳人，不仅琴瑟一绝，更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今天本公子特意慕名而来，心结还没有解开，怎么能空手而回。”

亭台上的汉子居高临下，皱起眉头再也不愿意多说一句废话，于是，重重地吐出一个“起”字，另几名大汉几乎同时拉弓，六只雕翎箭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对准了香河上风雨飘摇的乌蓬小舟。

两腿软的候小亮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下意识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撑篙，偏偏越是慌乱，舟舫就越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地在香河上打起了转。

四周除了潺潺流水声一片寂静，船头的公子哥仿若置身事外，负着双手，远远望着顶阁上的一处雕窗，窗沿下挂着一串风铃。

终于，一只素手伸出了雕窗，清脆的风铃声有节奏地响起，持弓的大汉赶忙抬头，神态恭敬，只见雕窗的狭缝越来越宽，直到露出一张年纪虽半，风韵犹存的脸庞。

灯火中的中年美妇举手拈簪，笑眯眯道：“我也久闻江南的定国侯的小侯爷风流倜傥，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小侯爷月下泛舟，情高雅致，若是能看上我红袖招的庸脂俗粉，那是她们的福份，不过……公子是贵客，客随主便，红袖招愿备薄酒，请公子移步。”

六名护阁大汉本就不是善类，但更不是蠢货，中年美妇露脸的那一刻便摘箭垂弓，此时一个个满脸惊愕，两岸看热闹的人群更是唏嘘不已。

如同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候小亮瞪大了眼睛，盯着月下如雪的公子哥生出南柯一梦的感觉，定国侯是官是爵他不知道，但听美妇的口气，有点脑子的，都应该知道年轻公子的背景家世，深不见底。

亭台上有人连忙垂下了绳索和悬梯，俊俏的年轻公子微微一笑，撩起长衫，踏梯如行云，颇有一番高人风范，只是跃过凭栏的一瞬间，终究还是暴露了纨绔的本性，公子哥一脚踢在先前张弓话的大汉小腹，可怜汉子空有一身百步穿杨的本事，却根本来不及反应，生生地被踹进了香河，巨大的落水声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雕窗旁的美妇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头，然后笑意更浓，剩下的汉子敢怒不敢言，而红袖招的男客虽然非富即贵，但在风月场哪有抛头露面的道理，所以，更不会趟这种浑水。

亭台上，青涩的侍女赶紧递上一条湿巾，李浪色咪咪地接过，先在湿巾上意犹未尽地闻了闻，然后胡乱地擦了把脸，看得身后的候小亮咋舌不已，自家的老大就像换了一个人，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

不一会儿，香风袭袭，美妇走下旋转的木梯，仪态端庄，看得出年轻时必然是艳甲一方的美人胚子。

“小侯爷如果不嫌弃，可以叫我芸娘。”美妇语气轻柔。

“好说，好说。”李浪摸着下巴眯起眼，不解问道，“芸娘是如何知道我的来历？”

美妇望着年轻公子，笑道：“落灯之后，香河禁舟，这是规矩，就算小侯爷不知道，那小侯爷身边的这位朋友一定知道，即使小侯爷的朋友不知道，那位租舟人一定知道，可小侯爷还是泛舟而上，奴身实在想不出京都的这些豪族子弟，谁能有你这样的魄力，所以，奴身自热而然地想起了这些天的传闻。”

李浪翘起大拇指道：“不管是褒奖还是挖苦，至少这几句话让本公子听着舒服，芸娘是明白人，本公子也不喜欢绕弯子，此番消遣只为飘雪、落雨，芸娘不妨一起叫出来让本公子先瞧瞧？”

美妇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面露难色道：“并非奴身有意要薄了小侯爷的面子，实在是……晚了一步。”

李浪的脸上露出怪异神色，没有接话，美妇赔笑道：“小侯爷是海纳百川的人，我们红袖招藏景五十二，除了飘雪落雨外，还有春兰、秋菊，夏荷、冬芹四位牌人，奴身可以打个包票，色艺绝不落下风，小侯爷不妨见上一见？”

李浪就像换了一个人，面色陡然阴沉，道：“本公子从青州到京都，这一路香院红楼见了不少，这样的话也听了不少，不过是些搪塞打人的招数，红袖招总不至于也落了这种俗套吧，所以，还是请芸娘辛苦一趟，跟飘雪、落雨两位牌人打声招呼，解了本公子的寤寐之思。”

美妇眉目含笑，望向亭台下方最大的一艘舟舫，轻声道：“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喜好烟花的女子，说打招呼都是抬举了她们，不过，先来的尊客那里……”

李浪潇洒一笑：“我懂，不好砸了红袖招的招牌，不让你为难，芸娘领我去就行。”

风韵犹存的美妇收敛了笑容，沉默不语，近水楼台处，最大的舟舫此时飘出琴音，起初轻鸣时，就像山涧里的清溪流淌，随后悠扬又如流泉飞瀑，李浪望去，雕窗上的倩影窈窕婀娜无比，接着，空灵婉约的歌声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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