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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安出,向西,走过山川、走过河流、走过富饶的土地,来到风沙漫天的敦煌。再由此向西,从西域诸国中穿行而过,经过楼兰、经过和田、经过于阗,成群的骆驼穿行过蜿蜒的山脉、穿行过无边的沙漠,在号称世界屋脊的帕米尔高原上继续向西,向西。一路摇曳着驼铃的清脆,穿行过辽阔的安息国土,穿行过亚美尼亚,便到了当时地球上另一个伟大帝国的境内。
继续向西,向西,路过小亚细亚,渡过地中海,再从雅典、马其顿旁边穿过,登上意大利的6地,继续向西,向西。日以继夜、夜以继日,走过白昼、走过黄昏,向西,向西,向西。在夜色来临的时候,一座宏伟的、到处都闪耀着宝石一般灯光的、如同天上的繁星都洒落在了此处的城市终于出现在了长途跋涉者的面前。
这里,就是永恒之城——罗马。
繁星重又回到天空闪烁,地上的城市中,灯光渐渐地一个个湮灭。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没有预兆的,被厚实的乌云一下子遮掩。白天嘈杂的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沙沙地声响从街道的这头,飞快地掠到街道的那头。这是从遥远的,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吹卷而来的风,如同天上神灵的窃窃私语,纭喃着凡人所无法猜测的神秘。
城市的道路虽然弯曲,却十分宽敞,如同蜘蛛的网丝,从四面八方,都汇聚到城市中心的巨大广场地带。
在威严的元老院、庄重的神庙群的怀抱中,在用来自遥远的索萨斯的昂贵石板铺成的共和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座,从七百年前罗马建城开始一直到现在的所有罗马英雄们的雕像。
在其中一座雕像的阴影下边,有两个人,拿着带有锐利铁尖的笔,正往雕像的基座上刻写着什么。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罩袍,在风中瑟瑟作响;拉在头上的风兜,遮掩住了他们的相貌。一直到他们完成所有的工作,两个人都一句话也没有说。
风逐渐地增大了,掩盖月亮的乌云,不动声色地向四周扩展,星光一颗颗黯淡了下来,远处人家的狗大约是被呼啸起来的风惊醒,吠叫了几声,在这开始呼啸的风声里也是几不可闻。但是广场上的这两个人却被惊动了,刻字的那个人手上抖了一抖,险些刻坏了最后一个字。
“快走吧,提里阿斯。我怎么觉得,有人看见了我们。”慌乱地铁笔收入口袋,刻字的人压住被风卷起的罩袍,仓惶地向四周看去。不远处此起彼伏的高大建筑和近处的座座大理石雕像,它们的影子乌云一般、悄无声息地投映在广阔的广场上,除了他们两个,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的同伴把脸凑到雕像基座的近前,借着昏暗的星光,审视着刻上去的字:“没有人,特雷邦尼阿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没有人看见我们。”
乌云压顶的天空,一道闪亮的银蛇骤然闪过,受到了惊吓一般,他猛然抬起了头,风兜滑落,露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猛烈的雷声紧跟着响起,他拉回了风兜,声音颤抖:“走吧,我们快走吧。以朱庇特的名义,……暴风雨就要来了。”
“以朱庇特的名义,……暴风雨就要来了。”他的同伴也随之喃喃低语,两个人离开了那座雕像。石头刻成的英雄沉默无声,他目光投向的地方,是广场对面的元老院;一个丢弃的王冠,在他的脚下。
从意大利北部一直席卷到地中海上的提洛岛,这场狂虐的风雨,到第二天快天亮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提洛城里城外的树木上的尘土,都被这一场雨冲洗地一干二净。树叶含翠欲滴,枝条舒畅伸展;墙壁上的常春藤和爬墙虎,在初起的朝阳下映射出碧绿的光彩,街道上的石板也被洗刷地干干净净。
在平常的时光,街道上云集密雨一般的商铺都早已应该开了门,而今天,却只有寥寥不多的门店还在营业;平时都是摩肩接踵的贸易市场,现在也几乎没有了什么人。几个照顾货物的伙计一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商品,一边不时地向城市的北边望去。
那里,响彻着巨大的喧闹,即使在冷清的市场里,似乎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彭湃激情。
“杀了他!杀了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高声嚷嚷。环形的石阶一排一排,上边坐着足足有上万个人,除了穿着托伽袍子的罗马人,还有裹着头的阿拉伯人、弯曲头的印度人、甚至还有罗马人的敌人帕提亚人。
石阶环绕的中央是一块铺着沙子的场地,场地周围围绕着一堵六米高的土墙。
土墙以内,场上总共有十个蒙着面的角斗士,穿着短衣,执着短短的匕。因为他们都被面罩蒙住了面,所以无法看到对手的位置,只能依靠听觉和直觉去和对手追逐厮杀。几个穿着皮甲的奴隶,拿着通红的铁条,散布在角斗场的周围,一待这些角斗士脱离了角斗范围,便用铁条把他们赶在一起。
在黑暗和死亡的恐惧下,一个角斗士大声地吼叫起来,盲目地挥动着手中的匕,在场中来回奔跑。很快,被他吸引过来的其他角斗士们围聚了过来,随着匕的起落,鲜血泉水般喷出,那个角斗士倒在了地上。跌落的匕扎在了另一个角斗士的脚上,他失声痛叫了一下,匕紧随着就插入了他的身体。
看到这一幕,石阶上的观众们都放声地大笑了起来。一个大胡子的家伙一边往嘴里填着灌肠,一边嚷嚷着:“看,看,这个笨蛋,我早就说过,马尔西人都是软脚蟹,角斗场的胜者,必然是披的高卢人!”他用油乎乎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身边的人,“麦纳斯,可怜的麦纳斯,这下子,你可压错了赌,十个银币就这样飞走了,哈哈,连个响儿,你可都听不着。”
被他称作麦纳斯的人抿着嘴唇,嫌恶地推开他的手,把目光投到摆在石阶旁的阶梯上的小推车。他打了个响指,招呼着那个正聚精会神看着角斗的小贩:“你,过来,给我来一杯提亚酒,再来一把煮豆子。”
他接过小贩递来的酒和豆子,扔给他了两个铜币,一口喝掉了半杯的葡萄酒,往嘴里扔了两个豆子,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的他身边的那个人,他说:“闭嘴吧,安德烈斯,十个银币算什么,我的口袋里有的是钱。你看着吧,下一场如果还有马尔西人,我的赌注就要继续下在,他的身上。”
大胡子的安德烈斯压低了声音,把脑袋凑到麦纳斯的肩膀上:“说实话吧,麦纳斯,我可是听说,你从东方来的那个赛尔斯人身上,得了不少好处。说实话吧,麦纳斯,告诉我,那个赛尔斯人的金币,是不是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可以整整堆满一个宽敞的房间?”
麦纳斯立刻转过了头,盯着安德烈斯的眼睛,他也压低了声音,带着警觉和警告,他说:“安德烈斯,你这个该死的西班牙土匪,我可不管你来提洛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要把实话告诉你。你千万不要打那个赛尔斯人的主意,虽然他是从遥远的东方而来,并不是本地的土著,但是,难道你没有看见他城外的营地里那些,髡头的野蛮人?我可是亲眼看见,他们吃着生的肉,喝着冒着热气的血,他们中间最弱小的一个,都可以徒手撕裂,西班牙最凶猛的野狼。”
显而易见,安德烈斯没有听进麦纳斯的话语,他神秘地笑了笑,——这笑容和他粗俗的面容颇不相称,不过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观众们忽然又高声地喧哗起来,雷鸣般的掌声,因为输钱而出的骤雨般的咒骂声,无数个挥舞的手臂,混合在了一起。两个人一起把目光转到角斗场上。十个蒙面的角斗士,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生存者。
看着那个角斗士蹒跚地离开了场地,安德烈斯大笑着叫了起来:“麦纳斯,我的老朋友,你看,我早就说过,只有披的高卢人,才会是这角斗场中的唯一胜者。”
角斗场的奴隶们从场地一边的铁栏门里走出来,一些人拿着长长的铁钩子,钩着死去的角斗士的尸体,把他们拖出了角斗场,在地上拉出一道道血淋淋的痕迹。其他的人推着一辆车,车里装满了来自尼罗河的细纱,他们用木锨把沙子铲出来,铺在有血迹的地方。
很快,在充满人类智慧的分工合作之下,刚才还是遍布着鲜血的场地再次整洁起来。
“下一个是谁?”有些人询问身边的伙伴。
“二十个色雷斯人,二十个科尔特人。”有些人看着手中的节目单,回答着同伴的问话。
然而下一个节目里的角斗士们却没有立刻出来,坐在场地上方的弧形连拱上的贵族们中间,站起了一个穿着用雪白丝绸制成、镶着紫边的宽袍的人。他大约六十岁,高大、肥壮,就长相而言,如果不去计较那个引人注目的红的蒜头鼻子的话,他还能算得上是一个威武的老头。
“是昆塔斯。”石阶上的观众注目着他,喧闹声渐渐沉寂下去,人们互相说着这个人的名字,“是昆塔斯·阿奎拉,我们的市政官。”嗡嗡的声音又渐渐汇聚在一起,人们开始整齐、响亮地欢呼着这个人的名字:“昆塔斯!昆塔斯!”
提洛城的市政官在欢呼声中举起了双手,他手腕上的黄金护腕,在阳光下出耀眼的光芒。等观众的声音再次沉寂下去之后,他开始说话:“公民们,刚刚,我们品尝过了甜点,如果你们还感到满意,并且对之后紧接着的大餐有着足够的兴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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