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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平侯府的这个除夕,因着容浅菡成了太子才人,并怀了身孕一事,而过得比往年都要热闹。
太夫人亲自下令,给阖府所有下人都多了三个月的月钱,又令管事去买了大堆的烟花爆竹回来,说是要‘好生热闹一番,也好生放一放这几年以来的晦气’。
到了晚间阖府主子齐聚照妆堂吃年夜饭时,太夫人又一手搂了容瀚和二奶奶的小儿子,一手搂了容潜和顾氏的大女儿,顾氏抱了小儿子还陪坐在身前的小杌子上,外间众男丁也是明里暗里捧着奉承着容潜,——小三房一扫去年年夜饭时的颓丧与无人问津,端的是众星捧月一般,所有人都围着他们一家人转,毕竟大家心里都明白,容浅菡心里最恨的固然是容湛和君璃,可也未必就不恨他们这些人,要说阖府上下有谁是她一点都不恨的,那便只有容潜一家子了,自然要将其笼络好了。
内外间里,只有君璃与容湛丝毫没有往太夫人、顾氏和容潜跟前儿凑的意思,且不说容浅菡才只一个小小的才人,太夫人等人摆出这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外戚架势未免太可笑了一点,只说他们与容浅菡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们也绝不可能自甘堕落去捧容浅菡的臭脚!
除了君璃与容湛,倒是还有一个人一直一脸淡淡的,并不似太夫人等人那样,连骨头都要轻上三分,走路都快飘起来了,不是别个,却是宁平侯。
就算容浅菡已成了太子才人,腹中还怀了太子的骨肉,宁平侯对上容潜时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想也能理解,没有男人是轻易就能对给自己戴了绿帽的仇人释怀的,就算那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更何况又还有大杨氏欺骗玩弄了他那么多年和害他以后都不能生了的因素在内,他能对容潜有脸色,才真是奇了怪了。
一顿年夜饭便在这样表面看似其乐融融的气氛下,顺顺利利的度过了。
吃过饭以后,二夫人便下令放烟花爆竹,君璃想着皎皎还小,因吩咐奶娘抱了她先回迎晖院去,等吃了奶便早些睡下,才半岁大点儿的孩子,经不起吓也缺不得觉,让他们做父母的留下与人虚与委蛇就够了。
不想二夫人见了,却似笑非笑道:“阖府上下都在这里守岁,皎姐儿怎么好先回去歇着,难道她就是要比她那些兄弟姊妹们金贵,大家都守得,连比她小的之哥儿亦守得,就她守不得?也是,皎姐儿自小被大爷和大奶奶娇生惯养,不比其他孩子都是胡打海摔惯了的,金贵一些倒也正常……”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冷声打断:“我们家皎皎身为宁平侯长子长孙的嫡长女,父亲又是六品官身,的确是比这府里所有孩子都金贵,二婶既知道就好,等下次再见了她,可千万记得客气一些,毕竟二婶是占了长辈的名分不假,可这嫡支和旁支的差别究竟有多大,寄人篱下的与真正的主人差别又有多大,想来不必我说二婶也明白罢?”
二夫人若是拿她说事,她忍了也就忍了,偏不长眼的要拿皎皎说事,真当老虎不威就是病猫了是不是?她是不想容湛当世子,不将区区世子夫人看在眼里,可若旁人胆敢欺负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介意搬出世子的名头来压人!
“你说谁是旁支?你说谁寄人篱下?”二夫人被气得浑身直抖,“大爷还没当上世子,你还没当上世子夫人呢,就敢顶撞长辈,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了,等明儿大爷真当上了世子,你岂非要狂到天上去了?”
说完哭倒在了太夫人膝下:“娘,您方才可是亲眼瞧见了的,儿媳不过就是好心,想着一家子上下都在这里守岁,缺了人未免有些个不吉利,所以才白提醒大奶奶一句罢了,谁知道竟招来她这样一篇大逆不道的话,还说我们一家子寄人篱下,不是这个家的主人……如今您老人家和侯爷都还在呢,大奶奶已敢如此顶撞儿媳,等将来这个家由大奶奶说了算时,我们一家岂非越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娘,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太夫人铁青着脸,看向君璃厉声道:“我还没死呢,又是大过年的,君氏你便敢将长辈欺凌成这样,若是我死了,你岂非要越变本加厉的作践他们了?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也轮不到你轻狂,你即刻给你二婶磕头赔礼,否则,就别怪我不念祖孙之情,大过年的让你后悔莫及了!”
君璃被二夫人明显倒打一耙和太夫人明显的偏袒之举气得反倒笑了起来,冷冷道:“谁家半岁大的孩子是要跟着大人一块儿守岁的?旁人家我也不说了,我只问二弟妹三弟妹,两个哥儿和大姐儿像皎皎这么大时,可有跟大人一起守了岁的?当我进门晚不知道是不是,前年过年时,大姐儿都已快十个月了,也并没有跟大人一起守,当时二婶不说大姐儿金贵,怎么到了我们皎皎身上,便成了十恶不赦的事了,莫不是二婶欺负我们皎皎没有个做才人主子的亲姑姑是不是?二婶可别忘了,才人主子终究是长房的人,甭管她爬得再高,那也只会先提携长房的人,提携她的亲兄嫂,您实在犯不着这般急着讨好她,毕竟她也不知道不是?再者,您这样一会儿脚踏这只船,一会儿脚踏那只船的,就不怕终究会阴沟里翻了船吗?”
把二夫人气了个倒仰,当下也不哭了,自地上一跃而起便指着君璃的鼻子尖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谁会阴沟里翻船,似你这等不贤不孝,只会忤逆长辈的搅家精,就该休了才是,也省得败坏我们容家的门风!”只话虽如此,到底因自己的心思被君璃当众挑明而有几分心虚和难堪,不免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君璃正待再说,皎皎忽然被吓得哭起来,她又气又急又心疼,却见容湛忽然铁青着脸大步走了进来,抢在她之前,一把自吓得脸都白了,离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的奶娘怀里接过皎皎抱了,轻轻拍了几下,柔声哄得她哭声小了以后,才居高临下看向二夫人冷冷道:“君氏该不该休,这辈子都轮不到二婶一个隔了房的婶子说话,二婶若实在等不及向您的才人主子邀好卖乖,不如明儿便随了祖母进宫去,好生向您的才人主子摇尾乞怜一番,指不定您的才人主子就提拔了您呢?”
这话只差没明着骂二夫人是狗了,叫二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可容湛本就比她高得多,这两年来因着练武,又因着去军营当了两个月的差,不但壮实了许多,脸上也平添了几分戾气,一旦冷下脸来,二夫人再自持是长辈,也根本不敢与之对峙,只得继续哭向太夫人道:“娘,您也看见了,我一个做长辈的,竟当众被晚辈作践成这个样子,叫我以后还要怎么见人?您老人家今儿个若是不为我做主,我便只能去死了,也好过将来被人变本加厉的作践!”
太夫人其实也有些看不上二夫人见风使舵,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行径,可她更不能忍受君璃和容湛当众不敬长辈,不将她放在眼里,大年三十也不肯息事宁人的举动,当即便斥责容湛道:“放肆,你说的是什么话,君氏对长辈不敬,你不责骂惩戒她也就罢了,竟还助纣为虐,难怪她敢如此轻狂,敢情是知道有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看来今儿个我不惩戒她是不行了,不然谁知道她明儿是不是连我也敢顶撞欺凌了?”
喝命一旁祝妈妈:“你即刻点几个粗壮的婆子,亲自将大奶奶送到家庙里,好好儿败败火去,等什么时候火败完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也不必收拾东西了,大奶奶又不是去享福的,家庙里的衣裳和饭菜足够了!”
“是,太夫人。”祝妈妈沉声应了,正要上前请君璃,容湛已挡在了君璃之前,冷声道:“我今儿个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我的面,将我媳妇儿送到家庙里去!”
太夫人气得浑身直哆嗦,猛地一拍罗汉床上的矮几:“容湛,你敢忤逆不孝?你难道就不怕我去有司衙门告你去,或是请族老们开祠堂吗?”
容湛却半点也不害怕,凉凉道:“不管祖母是想去有司衙门,还是想请族老们开祠堂,都只管去,大不了我不当那个官,也不再当容家人便是,反正这正是祖母和在座的好些人都求之不得的事,那我便成全了你们,等明儿祖母进宫见到您的才人主子时,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他早已料到随着容浅菡的咸鱼翻身,他们一房会在宁平侯府受尽白眼与欺凌,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般直接,连遮掩一下都懒得,实在让他寒心,既是如此,他索性早些带了妻女离开的好,也省得她们母女白白再受气!
太夫人说去有司衙门和开祠堂,原不过只是为了吓唬一下容湛而已,事实上,容湛如今是宁平侯府第三代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就算不让他做世子,他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她怎么可能去败坏他的名声,断他的后路?却没想到容湛竟会硬气至厮,宁可舍弃官位和世子之位不要,也要为君璃母女出头撑腰,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倒是太夫人有些下不来台了。
只得继续怒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并不会真拿你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若再不让开,我一定说到做到!”
容湛冷冷一笑,正待再说,宁平侯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先看向容湛道:“大过年的,就算你二婶有什么不对,你只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不与她一般见识便是,何必定要这般不依不饶?没的白落了下乘!”
又看向太夫人,“母亲也是,不过只是一点小事罢了,您老人家若一开始就了话,又怎么会展到现下这般近乎不可收拾的局面?还说要送君氏去家庙,我倒是觉得君氏挺好,既能管家,该刚强的时候也不失刚强,倒是比旁人都强些。如今湛儿也已是六品官身,算是家已成业已定,所以我已决定过了正月十五,便上折子为他请封世子了,——二弟妹不是说湛儿如今还不是世子,他媳妇儿也还不是世子夫人,没有轻狂的本钱吗,如今他们总有轻狂的本钱了罢?还请两位弟妹这些日子便把账理一理,等过了正月十五,便与湛儿媳妇做一下交接,以后便不劳二位弟妹替湛儿媳妇管家了!”
一席话,有如平地一身雷,不但将二夫人炸得呆立在了当场,深悔自己弄巧成拙,连太夫人也呆住了,半晌方失声叫道:“侯爷不是说要等湛儿媳妇生下嫡子之后再为他请封的吗,如今朝令夕改的,算怎么一回事?”还有一句话没说,若这会子为容湛请封了世子,宫里才人主子那里若是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结果,又该怎么办?横竖湛儿已有了前程,还不如就请封潜儿,到时候兄弟俩都有好前程,将来侯府也好越的兴盛!
宁平侯却道:“湛儿与他媳妇儿都还年轻,早早晚晚都是会生下嫡子的,早一点晚一点请封又有什么差别?”说着眼神一冷,“早些将名分定下来,也省得府里那些个墙头草们见天价的整出这样那样的幺蛾子来,弄得大过年的都不清净,母亲不是向来最信奉一句话‘家和万事兴’的吗,想来不会反对我才是。”
太夫人被说得无言以对起来,她总不能当众劝儿子不计较当初大杨氏母子做过的事,所幸容湛帮她开了这个口:“可是父亲春秋正盛,请封世子之事,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摆手打断:“我主意已定,谁也不必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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