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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章 风暴的前夕8（第1页）

终于，霍华德如约来到了都灵底狱。他也和塔丽昂夫人一样，选择穿上黑色的长袍，将自己的全身上下都遮蔽得严严实实的，避免露出一丝可能被别人察觉到身份的蛛丝马迹。监狱长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了，狱卒向希尔维娅通禀了一声后，就将这个身份神秘的男人放了进去。皎洁的月光流泻在精致的棋盘之上，黑色的教皇沐浴在这光芒的洗礼之中，显得越的孤高。希尔维娅的脸隐没在黑暗中，手上晃着的酒杯中传出轻微的液体摇晃时所出的声音，空气中漂浮着波尔多特有的芳香，仿佛这里不是监狱，而是专属于希尔维娅的高级会客室。

“自从查维斯动乱之后，我们就好久不见了，您最近还好吗？霍华德？”希尔维娅向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以示问候。镣铐碰撞时出了轻微的响声，却有点煞她的风景。但这个女人还是一如初见时的那样不紧不慢，动作一如既往的随性优雅，仿佛什么都不能动摇到她的心智。霍华德对于希尔维娅在监狱中的舒适感到有点迷惑，但却未开口询问，只是先把自己的黑袍脱了下来，扔到了一边。随后才斟酌着开口。“托您的福，我觉得最近这几个月过得都非常的……正常。只是，关于您在斯雷尔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我还是想说，行事固然有效率，但还是欠缺了一点妥帖之处。毕竟，阿尔博丹的边境安全高于一切——”

希尔维娅笑了笑，红色深渊一般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缝隙，紧紧地圈住了视野中的霍华德，但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哦？霍华德？您也沦落到和三级议会那帮蠢材一样，只会对我吹毛求疵了吗？这个评价，怎么听怎么耳熟……啧啧，我忠实的朋友霍华德啊，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尽情地阐述你自己的话即可，用不着顾虑监狱外面的世界。毕竟……”希尔维娅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酒杯，那赤色的眸子和酒杯里的液体都是同一种颜色，也许这也正是希尔维娅如此偏好波尔多的原因？因为这种酒类沾染上了自己专属的颜色？“——毕竟我们注定殊途同归。我也会贯彻对你的忠实，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哦？我渴望和平，你却渴望战争，我们的人生目标就像是两条直行的平行线一般，永无交汇的可能。希尔维娅，您怎么能如此大言不惭地说，我们将会殊途同归呢？”霍华德也笑了，但他的眼里毫无笑意。虽然霍华德自己并未察觉到，但他似乎是隐隐地，对于希尔维娅在斯雷尔所做的一切感到了一种本能上的愤怒。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还是，对希尔维娅身上所持有的那种特别的贵族精神的消退感到惋惜。而那种贵族精神正是霍华德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东西，是不能放下的骄矜之一

。即使自己心怀投诚于她的意向，也不能就此忽略掉希尔维娅所犯下的过错。她必须得给自己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解释。

希尔维娅拿过装饰得精美绝伦的波尔多酒酒瓶，嘴巴利索地咬开了酒瓶上装着的瓶塞，随后，红色的香浓液体就这么随意地注入了霍华德面前的高脚杯中。霍华德看见自己晦暗不明的脸在逐渐升高的红色液体中变得清晰起来。很显然，倒入的酒帮助了霍华德在透明的高脚杯上看清自己的影子。“哦？和平是你的目标？那么，敢问我的朋友啊，您所寻求的和平，究竟是这个世界的和平呢？还是说……只是阿尔博丹这个国家的和平？若您的目标是这个世界的和平的话，那么，很遗憾，您的路途实在是太遥远了，恐怕，我作为您忠实的追随者，是不能跟随您走这么一条长远且没有尽头的路途了——但是，如果您的目标是这个国家的和平，我想，我们还是存在着走上同一条道路的可能……”

霍华德打断了希尔维娅，他笃定地开口，神色坚定，语气也斩钉截铁，“我追求的，自然是这个国家的和平。我并非月神艾蕾娜，能力所及之处，也只有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的全部国民，其他人，我无暇兼顾。那种远大缥缈的理想，我做不到。”希尔维娅为这言鼓起了掌，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霍华德的欣赏，红色的深渊中跳动着趣味盎然的神采，“啊，对，没错，这才是务实的人的想法。就像东方人所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只有能力照顾好身边的人，便就尽力照顾好身边能顾及到的人。等到有一天自己的能力有了提升，便就试图将自己可以给予给身边的人的东西，给予给其他也有需要的人。所以说，您的理想一点错误都没有。以自己的能力，先顾及阿尔博丹本身即可，无需那么着急着赶往远方……这么说来，我们的目标本质上不也一致吗？我忠诚的朋友啊，您为何要因斯雷尔的事情怪罪于我？是因为你觉得，在斯雷尔和阿尔博丹的和平中选择的话，你做不到？这两者对你而言一样重要？”

霍华德叹了口气，他隐隐窜起来的火气就这么胎死腹中了。希尔维娅不仅恰到好处的抓住了他的目标本质究竟为何，而重要的是，她在谈话中，屡次地称呼霍华德为自己忠实的朋友，并多次表明自己对这段友谊的重视，以及对霍华德本人意愿的尊重。这也是打动霍华德的要素之一。希尔维娅迂回的策略使得霍华德的火气成功的降了下去，以至于他开始为自己对希尔维娅直接的责问而感到有一丝羞愧了。希尔维娅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态度的软化，身为军人的她自然是理所当然地开始了自己的乘胜追击，试图将目标一举拿下。

“我的朋友啊，你之前说过，我渴望战争，而你却渴望和平，是这样不错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呢？我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在为这个国家共同的，美好的明天而奋斗。”霍华德喝了一波尔多，这种香甜醇美的酒并未让他的心情变得好一点，相反，还让他的话语隐隐地带上了一丝晚秋才有的惆怅。“战争又能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无数的年轻人死在战场之上，妇人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田地遭到荒废，生产无法恢复。难道这就是您所期望的事情吗？希尔维娅？阿尔博丹决不能继续走对外扩张之路了……我想不出来，从中有什么获利的可能。因为战争而受益的人，只占这个国家的一小部分而已。大部分民众决不能从战争中获得利益。他们只是高级政客手中的棋子，脚下堆积的尸体，献祭给财富和利益的牺牲品，如此而已。——对外征战毫无意义。您执着于征服敌手的野心，我看不出来，它对阿尔博丹的展有何裨益。还是说，您本质上就是一个，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甘愿牺牲民众的人？若您真的是这样的人，那您还是继续呆在都灵底狱孤独终老好了，这对于整个国家而言，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希尔维娅又举了举酒杯，噙在嘴边的笑意，不仅没有因为霍华德直白的话语而变得浅淡，反而还有逐渐加深的趋向。“您确实是一位有原则的人。对他人诚实，对自己也诚实。不会轻易地为他人而扭曲自己……啊啊，现在在阿尔博丹，艾尔确实是极为少见的，秉公持正的贵族了。只是，我赞同您的贵族精神，却无法认同您的观点。——因为那太过于天真，缺乏实行的可能性。”顿了顿，似乎是在给几秒霍华德的头脑缓冲的时间，希尔维娅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若非乱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因为那个时候，资源尚未缺乏，所以人与人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张。我们可以通过缔结条约，或者互派使臣进行交流的方法，就能轻易实现彼此相安无事的目的。但是，很可惜哦，那个时代已经离我们很久远了。……现在乃是乱世。乱世意味着什么呢？互相争斗，互相厮杀，竞争，背叛这些愚蠢的事情，在这个历史的舞台上轮番上演，永不落幕。而所有的人都将被卷入其中，无一幸免。所有的人，所有的国家，凡有血气，皆有争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争是无可避免的现实。若是我们现在就解除国民自卫军的武装，宣布自己要求和平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利尔奥，辉格里，东莱切尼，还有远在北境的布伦多，都会开始谋求对我们的瓜分——霍华德，您作为这个国家忠实的仆人，您会接受这种如此荒唐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