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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税吏这个「就地扎营」的决定,显然是妥当的。
随着今日生的一系列事件,运粮队伍中的所有人,其实已经在剧烈的情绪浮动中,严重的透支了自己体力与精神,之前的匆忙赶路,全靠着「一根弦」绷着,现在,这根弦一松下来,大家都能够感受到,一种难以抑制的疲惫感。
既然从时间层面,今日注定无法赶到「济水村」,那还不如原地充分休息,明日再一鼓作气的赶到目的地。
至于是否担心「劫匪」们重新组织力量反扑?
张税吏认为,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之前的场面,他看的非常清楚,那群劫匪死的死,伤的伤,勉强逃生的人,也都是四散溃逃,根本不是短时间内可以重新聚集起来的,难以再次兴风作浪。
于是,这一次的扎营,在时间安排上宽裕了许多。
从此刻算起,距离夜幕降临,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的工夫,这意味着,帮工们可以吃好喝足后,优哉游哉的去完成今天的伐木任务,不用再像昨天那样,急着赶时间了。
……
“……苏大哥,那个青袍年轻人,说他是「天理司」的人……这个「天理司」,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经过充足的休整,赵凡与苏桓二人,一起提着斧头刀具,走进了树林,准备开始砍伐木料的工作,见到附近已经没有了其他人,赵凡这才开口问道。
实际上,这个问题,在今天,赵凡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苏桓了。
在之前赶路的过程中,赵凡就忍不住悄声的问过对方这个问题,但那时的苏桓,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表现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并眼神示意赵凡,现在不适宜谈论这个话题。
于是,之前的那次提问,也就被暂时搁置了,可赵凡意识到,苏桓既然表现出那样的状态,恰恰可能意味着,这个问题的背后,隐含着一些关键的敏感信息,这反而激了他想要知道的好奇心。
……
听到赵凡重新提起了之前的某个问题,苏桓本能的转头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在确认与其他人尚有一段较远的距离时,便压低声音,像是怕被其他人听到似得,出了一句叹息:“哎……这个事情,该如何向你解释呢……”。
赵凡能够感觉到,苏桓似乎不太愿意谈及这个话题,但这种「不愿说起」,从他的表情上看,并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告诉赵凡,而是在于,这件事中可能有一些内容,会引起苏桓内心中的某种不快。
不过,虽然如此,苏桓在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问了一句:“赵凡……你知不知道?我们宋国是「臣属国」这件事?”。
「臣属国?……」:赵凡内心暗自思忆了一遍,可是,这哪里是他一个穿越而来,才在乡村里住了大半年的人,能够知道的事情呢?
于是,赵凡只能一脸懵懂的表情说道:“额……这个没有印象……至于以前是不是知道,也确实不记得了……”。
苏桓自然是知道「铁蛋失忆」这件事的,只是他这么说,其实另有深意。
只见苏桓再次扫视了一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才颇为认真的说道:“……赵凡,你要真想知道这件事,我当然可以和你说说,但在说之前,我需要给你提个醒……关于「天理司」的这些事,你听过,自己知道了就行……最好不要再去其他场合,与别人说起,尤其是在人多的场合……这件事,知道的人,其实也不少,可一旦说了,便成了忌讳……若是有心人想害你,去官府举报你说了这些事……你会被朝廷以「妄议朝政」的名义定罪……轻则,面部刺字,配劳役,永不得返乡……重则……你懂我的意思吗?”。
听到苏桓的提醒,赵凡也霎时变的,有点紧张了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随便问了一个问题,竟然会敏感到足以被朝廷定罪的程度,这让他不禁联想到,在历史课本上,那些关于古代「文字狱」的相关记载,这让他的心绪,一时间变的有些复杂起来。
踌躇了一下,赵凡说道:“额……苏大哥,如果告诉我这件事,会对你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那我看还是算了,就当我没问……我不知道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显然,聊到这个话题时,苏桓始终表现的非常谨慎,无论是在说话的时候,还是在倾听的时候,他都会不时的转头扫视周围,不停判断他们的对话,是否会被其他人听到。
可即便如此,苏桓还是微笑了一下说道:“嗨……这能有什么不良影响呢?无非是你去官府把我告了,或者,你被别人告了以后,把我牵连了出来罢了……不过,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其实在今日,遇到劫匪的时候,我就观察到,你有着一种,旁人都不具备的「处变不惊」……那个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感觉你应该不会一直待在「贡义村」……有一天,你可能会去往更大的一片天地,所以,接下来的内容,我其实是应该告诉你的,这些内容,可以帮助你,更清楚的了解村子外面的天下……”。
……
听到这里,赵凡的内心有些惭愧,内心暗道:「哎……我的苏大哥唉……我哪有什么处变不惊的气度呦……无非是因为某种原因,知道自己不会死在那里罢了……」。
可心里虽那么想,但赵凡的嘴上还是保障道:“苏大哥,请方向,我绝对值得信任,除非有十分的必要,否则,我绝对不会把接下来你说的话,轻易说予他人……”。
苏桓听到赵凡诚恳的保证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环境,便一边挥斧砍树,一边说道:“……其实,我们宋国,与周边的数个国家,都是「九黎国」的「臣属国」,也有一种说法叫「附属国」……就像大宋朝廷,会向我们村子征税一样……我们宋国,每年也需要向「九黎国」上贡大量的各种物资,例如:粮食、稀有矿藏、劳役、美女,等等……其中,主要以上贡粮食为主,这是因为,我们宋国,是「九黎国」众多附属国中,是一个「产粮国」的身份,最主要的职责,就是按照「九黎国」的需要,源源不断的向他们进贡大量的粮食……”。
这个时候,赵凡也是一边砍伐着旁边的树木,一边听着苏桓的解释,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居住的「宋国」,竟然有着这样的「政治背景」!
不过,与此同时,赵凡也算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苏桓会表示:「这个话题,是会招致朝廷定罪的敏感话题了」……
试想一下,在以封建帝王制度,为主流背景的时代下,一个国家向其他国家称臣,年年上贡,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是那些无权无势、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整天在公共场合议论这些事情,往小里说,会招致统治者的不喜,往大里说,这些「真话」很有可能会动摇皇权的稳固。
……
然而,让赵凡意外的内容,显然还没有结束。
只听,不停砍伐着树木的苏桓,继续说道:“……不仅仅需要每年进贡各种物资……「九黎国」的国民,凭借其有效的身份证明,还可以在其他「附属国」享有诸多特权……就不说那些官场晋升、与经商特权了……赵凡,我单单与你说一条……比如,一个「九黎国人」与一个「宋国人」,因为某事,生争执并产生冲突,不论导致冲突的原因是什么?如果在冲突过程中,那个「宋国人」死了……那么,这个「九黎国人」只需要服役两年,缴纳一定罚金,便可免罪……可是相反,如果死的是「九黎国人」……那么,这个「宋国人」不但要偿命,其所在家族,还需要赔偿大量的罚金……而这样的规则,就明明白白的写在,各个「附属国」的律法条款之中……”。
“啊?!”:赵凡忍不住惊叹了一声,甚至暂停了砍伐树木的动作,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如此偏袒与不公平的规则,竟然能够堂而皇之的写入到一个国家的律法之中。
见到赵凡的惊讶表情,苏桓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心中只要稍有「公平」观念的人,在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规则律法时,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苏桓只是继续自己的话题,说道:“……今年,是大宋「思丰十三年」,也就是我们宋国的「思丰皇帝」在位执政……而在「思丰皇帝」之前,在位的是「长丰皇帝」……再往前,则是「庆丰皇帝」……那么,赵凡,你是否好奇?为什么每一个宋国皇帝的年号里,都有一个「丰」字呢?”。
虽然,在话题的说明中提出了问题,但苏桓并没有指望赵凡可以回答。
而是他自己,用一种自问自答的方式解释道:“……这个「丰」字,固然有着,期望国家年年都能够「五谷丰登」的吉祥祝福之意……但最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宋国」是「九黎国」附属国中主要负责「生产粮食的国家」……所以,「九黎皇帝」给「宋国皇帝」赐了一个「丰」字,被用在每一任「宋国皇帝」的名号中……这已经延续两百多年了……赵凡,你能明白吗?一个国家的皇帝叫什么,都需要另外一个国家的皇帝来恩赐?”。
说到这里时,在苏桓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在「文人志士」身上,才会常常出现的「悲哀与愤慨」交织的复杂之神色。
赵凡虽然在历史教材中,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古代皇帝「名号」的来历与故事,但一个在位的皇帝,名号由另外一个国家的皇帝来赐予,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这一刻。
赵凡才算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之前,苏桓在提到「上贡国:九黎国」时,会不自觉的流露出那样一种复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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