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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三幕 幻梦泡影十三（第1页）

2o1o年1o月1日本州岛横滨市神奈川区三泽町附近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孪生城市”这种奇葩的城市组合，大多数城市都与临近的城市有着这样那样的区别，但横滨和东京却并非如此。对于初来乍到的人来说，这两个城市可以看做彼此完美的复制品，就人口规模而言，东京和横滨分别是日本最大和第二大的城市，它们都对日本的经济十分重要，再加上它们都是港口城市，每天都有数百艘船舶在此抛锚。横滨作为港口城市的突出地位可以追溯到江户时代的尾声，黑船事件爆时，美军的马修·佩里准将将这里作为登6地，由此开始了日本的近代史。

吃完饭后，按照计划，方欣楠、萩原千夏、川崎美步三人去涩谷安顿，德川信义回公馆处理一下家里的事情，而下田寺则是要前去横滨的日本奥术师协会办事处，把关于那个神秘女人的事情说清楚。如果奥术师协会愿意出人调查川崎辉一的死因，说不定德川山卉的计划依旧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但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川崎辉一作为川崎家家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暗杀，群龙无的他们想要保持身为八大家之一的尊严，就必须在短时间内选出下一任家主——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谁又能确定他们的下一代家主能否依旧选择继续和德川合作呢？下田寺是剑，但自己也不太可能冲到人家脸上，用枪指着对方的脑袋，逼对方和德川合作。

如果德川山卉真的选择下令让自己这么做，德川家多年以来打造的伟岸光正形象就会瞬间崩塌，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话简直是太符合他所面临的现状了。受到这种教育熏陶的德川信义，会受到其影响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再加上德川信义没有上那些所谓的贵族学校，而是和普罗大众一样接受日本的义务教育，所以培养出了他善良的品质，也因此，那些指望德川信义能够心狠手辣的德川家成员们可以站一旁凉快去了。

但这样真的好吗？对于德川信义来说，善良应该是他必须要具备的品质吗？

“妈的，一个二个都这样……”

其实对于帮助川崎美步……下田寺在这一点上始终无法理解德川信义，他明白那些品质对一个人来说是非常好的，而且日本的社会也一直强调与人为善的美好品质；但这些东西安放在名为“德川信义”的个体身上时，却显得非常突兀，而且充满了诡异感；他到死也想不明白造成这种疏离感的原因是什么，自己对于信义的情感、对于世界和社会的看法、对于那些“不同阶级”采取的态度，难道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么？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忽然，下田寺明白了——那天在电车上，德川信义之所以没有出手的原因。

因为德川信义以“竹村正男”的身份和川崎美步进行了“沟通”，在知道了对方并不是“邪恶的灵魂奥术师”后，产生了犹豫的心理，从而“无法下手”；而自己则扮演了一个沟通都不想沟通，掏出太刀就打算两下将其解决的角色，因此不会产生任何愧疚和踌躇。

可以说，人类社会上绝大多数的冲突，都是因为“误解”造成的，如果能在冲突爆前消除“误解”，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会生；不通过“标签”“道听途说”“揣测”对某个人或某件事妄下定论，而是通过沟通的方式立体且直观的去了解对方……如果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世界说不定会变得更好。

——难道说……是我错了么？

如果把德川信义和下田寺的这种困惑，刊登在某个知名刊物上然后公之于众，得到的估计大多数都是谩骂的声音吧，和那些真正能够触动人心的事情比起来，两人的迷茫实在是太小儿科、太过于无病呻吟了，因为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他们的那些痛苦完全是“没有必要”的：拥有不错的出生，拥有看似多样化的人生道路可以选择，这已经过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了，因此在外人看来，这些痛苦是“完全没有必要共情”的存在，毕竟人们只会愿意共情自己所愿意共情的事物。

这句话看起来是句废话，但事实上的确如此，在信息化高度达的二十一世纪，一个又一个的信息茧房凭空出现，受制于媒体的传播介质和官方的幕后操控，自己所接受到的全部信息被当成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在互联网上，普通的网友甚至都很少能够说服对方，只是一昧的输出自己的情绪，那就更别指望有人能够和德川信义这样的人共情了。

——能够理解德川信义的人，只有我，而且只能是我……

自己乘坐电车到达横滨后，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辗转反侧来到奥术师协会的办公大楼时，下田寺不知怎么的一点也不想进去。他想到了中午方欣楠在餐桌上提出的那个计划，这个计划怎么听怎么不靠谱，而且漏洞百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下田寺是带有一些完美主义情绪办事的，但很多时候自己却无法做到。

下田寺的星座是处女座，当然了他本人对星座这些说法一点也不感冒，在自己刚刚成为德川家“家臣”的时候，德川山卉就曾经告诉过他，他身上的完美主义会在某个时候毁掉自己。无论是在执行奥术师协会的任务、又或者是德川家的命令，他都希望能够做到完美，只可惜现实总会和自己的想法有着这样那样的差距，在很多人的眼中，“完美主义”可能是一个褒义词，它代表着一个人对尽善尽美的追求，是卓越和成功的象征；可在心理学上，研究者们认为，“完美主义”掩盖了很多心理问题：抑郁、焦虑、强迫等等。

说实话，自从那天他和德川信义在电车上说了那个“宅男计划”，他心里面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或许这个命题对他这样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太大，而且显得太过于宽泛？寺不知道，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事态是在变化的，无论是朝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

“下田寺……这不是下田寺么？”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寺的思绪被重新拉回现实，按道理来说手机里只有两个联系人的他，怎么可能会有别的朋友，但出于好奇，他还是朝着声音出的地方望去。“我去下田寺……你这家伙在这里干嘛呢？你也找不到工作么？”

“啊？啊？找不到工作？”

“是我，中川正治，上大学那会你一口一个学长叫着我呢。”

眼前这个自称中川正治的年轻人，下田寺有点印象，这家伙是自己的大学舍友……和德川信义去中国留学不同，下田寺是在东京的早稻田大学完成的自己本科学业，早稻田大学的奥术学院是零五年创办，学生数量很少，所以下田寺非常幸运的能够在寸土寸金的东京享受二人间的本科宿舍。

和学生时代朴素的学生风打扮不同，眼前的中川正治头上戴着一根白色的布条，梳着寸头，身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和一条肥大的裤子，再加上那双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鞋，远远望去就像是个被生活拷打得不成人样的上班族——但这家伙现在可不是什么上班族，因为他身后跟着一群人，这些人举着横幅，脸上涂抹了象征日本的符号，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他们是一支游行的队伍。

那些横幅上的标语怎么看都很抢眼：“废止针对死灵奥术师的歧视政策”、“反对日本奥术师协会民族主义立场”、“优化新生代奥术师就业环境”等，下田寺一眼望过去，其游行成员大多是年轻人，也有少部分的中年人和女性，总人数大约在八十到一百左右，他们浩浩荡荡的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是‘自由奥术师结社’的成员，致力于改善日本奥术师的权利，反对奥术师协会的帝国主义活动，各位横滨的居民们，为了构建一个更美好的社会，请大家支持我们的活动……”

领头的奥术师拿着个大喇叭吆喝着，他的声音在某种下田寺不知道的奥术作用下，只有奥能敏感者才能听得见，再加上幻术的作用，他们被伪装成了一群秋游的学生。对于此类活动，下田寺一向嗤之以鼻，倒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做的事情没有意义，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做法无异于以卵击石。

且不说在日本，上街游行这种事情需要向当地的维和机构提前报备，只有获批了才能进行“合法”的游行示威，这也导致尖锐的批评无法被允许，通过民间团体自下而上的改变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这种不经过大脑的理想主义到头来会把大多数人给害死，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结局，上个世纪着名的日本“赤军”就是这个推论的最好佐证——采取极端主义的做法，最后被全世界扣上了恐怖组织的帽子。

下田寺认为，与其一天到晚都关心那些宏大叙事的东西，还不如关心下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人和事，有些问题不是光靠喊口号就能改变的，自己身边的事情起码靠努力能获得一定的成功，而那些更大更抽象的东西，可能努力一辈子最后什么都不会得到。姑且先看看这家伙打算说什么吧，如果这个中川正治邀请自己加入队伍，自己绝对要开溜。

“你看了日本奥术师协会今年上半年的就业率了么？青年奥术师的就业率已经下跌至百分之八十八了，再低一些就要赶上美国的大萧条时期了——”

“我不怎么关心这些东西，中川；我还有事情要办呢。”对方拽着下田寺的胳膊，下田寺开始琢磨要不要挣脱。“我还有工作要做呢，看见这个没，我可是奥术师协会的执行官。”

“哦？你现在是执行官？”中川看了看对方手里的奥术师资格证，“你该不会把我抓起来吧。”

“你又没干什么坏事，我抓你干嘛？吃饱了撑的？”下田寺没好气的说道，“再说了，你这种一上来就咄咄逼人的模样，这让吃瓜群众怎么相信你们是真的在为社会呼吁，还是纯粹的想要搞破坏？你要是闲着没事干，找个班去上吧。”

“说得对说得对——”中川正治摸着后脑勺傻笑，“其实不瞒你说……我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上过一天班。”

“没上过一天班？你在搞什么？”下田寺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中，日本年轻人基本都是小学、中学、大学、就业一条龙，少数像德川信义的人不可能代表日本的全部青年，更何况在传统的叙事里，没有工作的年轻人会被当成社会的不稳定因素……甚至有可能变成灵魂奥术师也说不定……

“你要硬要说的话，在奥术师工会其实也算上班，我参加的这个自由奥术师结社在组织罢工的时候会给罢工者补贴——”

——中川，你要和你朋友聊天的话，我们就不等你了，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

“马上来，马上来——”中川正治朝着领头人那边打招呼，这位下田寺找到了脱身的契机。

“你看，你这不也有事情干，我也有事情干，咱们有什么追忆学生时代的话可以改天再聊。”

“嘿嘿，说得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将一张纸条递给下田寺，“你得知道我们自由奥术师结社和那个北海道工人联合会可不一样，那个工会最后居然变成了黑道，这简直太离谱了。”

“黑道？”

“对啊，你不知道么？那个黑道的名字在日本奥术师世界里面还挺有名的，好像是个华人黑道，名字的话，我记得好像是叫做华北组来着……”

在听到了华北组的名字后，下田寺整个人虎躯一震。

“嘛，你想知道详细的情况直接来找我就行了，先走了，期待你的联系。”

游行队伍在日本奥术师协会的大楼前吆喝了几声后，便又朝着大街的另一侧行去了，留下了在风中独自凌乱的下田寺——华北组以前是个工会？他怎么不知道？

看来自己似乎有必要和这个叫做中川正治的人重新建立起关系，为了调查清楚华北组的真实面貌，这不仅仅是为了德川家，而是为了保护德川信义和他那个小小的梦想……和方欣楠联合是危险的，德川家和华北组的联合也是危险的，至少下田寺自己是这么认为，公会变成的黑道……那就更危险了，因为没有人知道为了利益，这群人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对不起了信义，看来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方欣楠。

在心中如此笃定的下田寺，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重新打理好自己的装束，大步朝着奥术师协会的办公大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