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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林家不到五十公里的凤阳镇高速路上,一辆外形张扬的越野车正飞速疾驰。
驾驶座上的陆文青口中惬意地哼着歌,音响里的摇滚乐却放得很轻,坐在副驾驶年纪稍长的表哥李睿无奈地叹气:“文青啊,你八字阴气太重,真的干不了家里的行当,本专业不是学得挺好的么?何必强求不适合自己的?”
陆文青脸色一变,歌也不哼了,凶巴巴地盯着表哥:“谁不适合了?我看你是懒得陪我来凤阳才对。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错?北京本地那么多好生意,报酬又高,是你非得给我接这穷乡僻壤的单子的。”
李睿为他的不讲道理咋舌:“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水平,北京的单子家里谁敢让你接?接来让你砸家里招牌不成?你不想干便宜的生意,那你就约束自己不要那么倒霉啊。”
“……”陆文青嘴硬,“谁倒霉了!”
“你那破八字还不够倒霉?”李睿翻着白眼给他掰手指,“平常出门丢钱上山摔倒抓鬼被鬼追着咬那些我就不说了,这次来趟凤阳都能在路上碰到车子抛锚。抛锚,朋友,你开的奔驰越野哎,找不出原因的抛锚!山区里手机还没信号!要不是朔宗先生恰好在附近,咱俩都要倒大霉好不好!”
他这话一出,陆文青也是哑口无言,不禁转头看向脑后。
后侧座位,他们口中的朔宗先生正支着窗户闭目凝神。他生着一张好脸,鼻梁高挺得仿佛历经雕琢,锋利如刀的眉眼暂时敛阖着,模样里有种辨不清年纪的英俊。这倒没什么稀奇,毕竟世上的好姿色那么多。奇怪的是在这样炎热的时节,此人依旧是一身长袖穿着。他坐姿沉稳,就连支着脑袋的角度都显得一丝不苟,如此看来又像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学究了,然而偏偏又有丝丝缕缕的图腾纹样从他上衣异常高的领口延伸出来,自修长的颈项一路攀爬到左耳耳根,仔细一看,就连右手的整片手背也不曾幸免。
那图腾花样晦涩,既不像街头大哥镇宅的左青龙右白虎,又不像恋爱青年你侬我侬的非主流忧伤,而是仿佛无规律可循的扭曲符文一般,乍看之下,总叫人纳罕。然而细一观察,那图腾又莫名地戾气难消,诉说着一种你再多看一眼老子就要你狗头的奇异胁迫。
简直是场疯狂又理智的矛盾综合。
综合体不曾睁开眼睛,周身的气势却没有丝毫减弱,他好像不用看都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平静启唇:“看路。”
陆文青打了个寒噤,立刻坐正了身体,将已经轻到近乎耳语的音乐也换成了广播。
车载广播的主持人徐徐地播报着今日凤阳镇著名景点凤阳山上出现的一起意外事故,事故过程非常诡异,主持人也陈述得相当亢奋,内容里频频提到名叫太仓宗的门派,据说是从景区保安的口中了解到的。陆文青这会儿没心思听,注意力全牵在了后头。
有关于这位朔宗先生,陆文青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在自己家里了。
那时跟随在对方身边的是自己现在已经掌管陆家大半生意的父母,那么多年过去了,自己长大成人,父母也渐见迟暮,对方却如同停滞了时光,从始至终跟记忆里没有半点不同。
作为陆家唯一一个常驻的外姓人,外人总以为朔宗先生是陆家的表亲或者远友,陆文青作为陆家嫡系子弟,却清楚地知道对方跟自家长辈的关系远比猜测里复杂得多。
不提在对方面前永远谨小慎微的父母,就连陆家常年不出山的老祖宗见到此人都得毕恭毕敬的。比起亲人,陆文青觉得他们对朔宗先生的态度更像是供奉在家的珍奇宝物。而朔宗先生也确实很有异于常人之处,不提对方的实力和面孔,单只那份得天独厚的鸿运,就是倒霉了二十多年的陆文青这辈子也企及不到的东西。
这次他们开来凤阳的车半路在高速上抛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机又没信号,本来已经绝望地接受要在高速危险步行的现实了,谁知朔宗先生竟意外地就在附近,双方碰面后对方一句话没说,打开车门往里头一坐——
车奇迹般就点着了火。
陆文青八字轻,阴气重,小时候连路边的野鬼都敢把他往死里欺负,哪怕能分得这人半点的运道呢——
这一想就想远了,他赶忙回神,才发现自己发呆那么久,车子依然开得笔直如线,前方空空荡荡,看不到半点阻碍。
估计又是托车上坐着朔宗先生的福。
副驾驶的表哥李睿此时小声开口:“哎,说归说,你心里也有点数,林家是你接的第一个单子,总得自己独立完成吧?我也不能永远手把手带你啊。”
陆文青顿时更愁了,每到这种时候他就算再不情愿都只能承认自己于阴阳一学确实不够天赋。爹妈和家里的哥哥姐姐教了那么多年,他也只是在风水筹算上搞出点学问。但可能是小时候被野鬼欺负得多了,他心理上的阴影总是迈不过去,一旦遇上的麻烦不局限于风水范畴,他心理上首先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更别提出手降服对方。
陆文青咬了咬牙:“他家说不定只是陈设摆件出了问题。”
李睿坏笑:“未必吧,你没见过那两夫妻死气缠身精疲力竭的样,啧啧啧,简直像被厉鬼盯住了似的。”
陆文青一听那两个字,就感到阴风阵阵,握着方向盘的手臂起来无数鸡皮疙瘩。
李睿见弟弟吓成这样,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反而安慰起来:“哎呀,吓唬你而已,我跟你一块呢你有什么可怕的。再不成,不还有朔宗先生嘛!到时候朔宗先生随便送你样法器,够你在魑魅魍魉跟前大发神威的了。”
李睿觉得自己真是机智得不得了,一边说一边嘻嘻笑了起来,后座始终安静的朔宗先生终于掀开眼皮,双眼锐利得不见丝毫睡意。李睿在对方平静的视线里,笑声就越压越低,越压越低,直至最终消失,变成尴尬的咳嗽。
陆文青也是很无语,他怀疑表哥是不是已经智障了,居然说出如此不合逻辑的话。
朔宗先生怎么可能送他东西啊,先生不跟他要这次修车的钱就不错了。
果然心念一转,那道盯消了李睿念头的目光就转到了自己身上,视线比厉鬼吹起的阴风还凉。
唉,果然躲不过去。陆文青随父母一起跟在对方身边二十来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立刻硬着头皮道:“先生放心,这次修车的费用我回北京就打给您。”
后背上重如泰山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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