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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徒弟一脸严肃的保证,“不不不。这次肯定不一样,这次是闵主任亲自陪着来的,出生证,公司执业证,独生子女证,三证齐全,特别靠谱,而且,人家身后还跟着个专业团队,这里看看,那里算算,男的帅,女的靓,高跟鞋起码八厘米,裙子下面的腿能有这么长。”
说完,她又嘴唇上下砸吧两下,一本正经地加了句,“就只比我师傅差一点儿,对,气质长相都差一点。”
小徒弟平时有些臭美,不爱夸人,唯独面对年晓泉的时候,她能自动换上一副不容置疑的师徒滤镜,仿佛自己的师傅真的美若天仙,往大街上一站,男人见着了全都要走不动道。
但事实上,年晓泉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大美人,她的五官稍显寡淡,并不是张扬明艳那一个类型,身材也比较纤瘦单薄,小胸小脸细高个,刚进城时,穿一蓝色校服外套,往阳光下一站,简直雌雄难辨。
唯独那一双尤物似的长腿生得漂亮极了,不光皮肤白皙细腻,弧度也十分柔美勾人,连着中间一截楚楚细腰,隐约勾勒出几段匀称起伏的线条,雾里看花时,脚尖微微往里一收,可谓媚到了骨子里。
程茜见小徒弟又开始对着年晓泉犯痴,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话起来:“行了,口水收一收,那人要真那么有钱,潭城能开发的地方那么多,他能看上金锣巷?”
小徒弟回过头来,抬手一抹嘴角,端出街道闵主任的架势,像模像样地解释道:“那怎么能一样,咱这里好歹算是半个文物区。闵主任说了,人家白总跟普通群众思想觉悟不一样,人在国外待久了,追求的就是一个高级情操,现在回国,就想搞几个风俗文化景点街区,市里高楼大厦那么多,全都是一个地基四个角,往那一杵,跟亲兄弟似的,能跟我们这文物区比?”
她这话说得,倒也不算完全胡诌。
金锣巷虽然窄小,破落,不太洋气,住的人大多是老一辈,居民素质参差不齐,但往前翻个几百年,这里是官府用来显摆皇帝巡游赏物的地方,巷口立了个政府修复过的大金锣,上头刻着满满一面文物的名字,金锣巷这个名字也由此得来。
只是过去给皇帝老儿歌功颂德的东西,现在叫做文物;潭城市政改造这些年,周边的地方陆陆续续都大变了模样,只有这一块,依旧还维持着过去的样子。
早些年也有投资商来过这里,只可惜跟这一街坊不好说话的小市民打了几回交道,再加上潭城文物局严防死守的态度,各种考虑之下,就纷纷打了退堂鼓。
程茜听小徒弟说得冠冕堂皇,好一会儿没有做声,半天之后,等小徒弟又抓着她喊了一声,程茜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有些突兀地问了句:“你刚才说那老总姓什么来着?”
小徒弟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回答:“姓白啊,黑白的白,说是什么白玉集团的太子爷,来头大着呢。”
年晓泉进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从包里拿出两颗感冒药喝下,被空调吹得有些昏昏欲睡,就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加湿器,刚坐回沙发,门口跟程茜聊着天的小徒弟就叫嚷了起来:“师傅,闵主任来了,闵主任带着那神仙…额,带着白总来了。”
年晓泉前几天曾接到过闵主任的电话,知道他近些日子会带开发商来街道,找户主聊一聊之后金锣巷改建和拆迁的事。
年晓泉那时点头答应,没当回事,毕竟,闵主任今年五十九了,眼看着就要奔向退休的幸福日子,平日里见人就要阿弥陀佛,抓只鸡都会先烧一烧香拜一拜佛,工作效率之低,只有隔壁赶鸭子上架的男妇女主任能与之匹敌。
没想如今,一向懒散的闵主任不光不烧香拜佛了,甚至大中午的就敢带着人上街溜达。
年晓泉这时咳嗽还没完全好,一时起身起得急了些,拉扯着气管里的痒意卷土重来,连着咳了好几声,担心影响到客人,就索性拿个口罩戴上,对着门口乌压压的一行人,刚刚张嘴喊了声“闵主任”,目光瞥见那头站在队伍最前面的白宴,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有些端不住了,嗓子里那点不舒服越来越明显,一瞬间没忍住,伸手使劲捂住口罩,闷声咳嗽起来,眼睛上的睫毛跟着动作略微抖了一抖,藏在袖子口的手指也往里收缩着,目光低垂,一副不便与人交谈的样子。
白宴自从四年前被亲爹白玄宁流放出国,之后再没跟人有过联系,音讯全无,就像是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
他走时跟不少人闹得不愉快,如今骤然回来,自然也没谁得到消息。整个人往门口一站,脸还是那一张脸,只是气质变了不少,过去阴柔的长相也瞧着凌厉了起来,个子往上挑去,年晓泉刚才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就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闵主任平日里怕热,如今带着这一行人走了一圈,早已是汗流浃背,站在不爱流汗的白宴身边,偌大的肚子上下鼓动,越发显得狼狈。
他丝毫没有发现年晓泉此时异样的情绪,笑着开口介绍,还与有荣焉:“小年啊,正巧你在,来,拿钥匙把你后院的门开开,让大家进去看看那棵老银桂,对了,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的白总。”
闵主任嘴里的银桂是“老杨理发店”后院种的一棵银桂树,属于保护品种,有些年头了,跟一墙之隔的外巷连在一起,一眼看过去,郁郁葱葱一片,算是巷里一景。
前两年,林业局的人特地跑过来给这棵银桂砌了个半高的水泥台,外面围上一圈木栅栏,树干上十分正规地挂了个牌,上书树的年龄、种类以及简历,并嘱咐户主年晓泉好生照顾,不允许自己私下里修剪。
年晓泉迷迷糊糊答应,也不知什么是好生照顾。
没想林小姐的狗对此却是造诣深厚,自从林业局的人走后,它闻着那围栏上的油漆味道,隔三差五就会偷溜进来撒尿刨土,被闵主任抓住严厉教育了几次,屡教不改,后来竟然还越发蹬鼻子上脸,拖家带口的来。
闵主任对这一家缺德乱纪分子痛心疾首,怕上头领导责问,索性让年晓泉在后院走道上加了个门,一把锁关了个干干净净。
年晓泉听见闵主任此时中气十足的喊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口罩,仿佛这东西无所不能,自我欺骗起来,也能让人变得格外心安理得。
她笑着对闵主任答了一句好,没有上前跟白宴说话的意思,转过身,手指微微拉开口罩的下摆,让里面萦绕的热气散出去一些,一边侧脸嘱咐小徒弟给进店的客人倒杯凉茶,一边走到里间,去拿包里的钥匙。
闵主任一听有凉茶,连忙高兴地拉着秦秘书坐下来,原想让白宴也一起喝上一口,没想这位太子爷一如以往的难伺候,脸上没有半点兴致,话也不说,只独身一人走了一圈,然后就落落穆穆迈步往后院去了。
年晓泉打开后院锁着的门,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声,也没回头看,只是有些克制地咳嗽了两下,把门推开,侧过身子,随意指了指里面的银桂树。
白宴一路沉默着,也不知有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来。
他走路的样子还和过去一样,目不斜视,脖子略微往上扬着,像是全天下的祖宗,只有路过年晓泉时,脚步微不可闻地停顿了一瞬,身下的影子于是擦着两人脚尖暧昧地绕了一个圈,带动周遭躁动的热气,勾起一阵拂面的风。
年晓泉低头看向地面,脸上有些明显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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