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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脸颊微烫,那股在陌生人面前的局促感又冒了出来,令她无所适从,只能掩饰般低着头,小步迈上翰林院的台阶。进门前,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程温还站在原地,绯红绣云雁的官袍儒雅无比,乌纱官帽下的眼睛始终是含笑的,轻柔的视线中又夹杂着几分莫名的寥落。
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为何眼中总是浸润着沧桑和悲伤?阮玉赶紧调开视线,那股说不清的朦胧和疑惑又涌上心头……
编修阁内,姜颜正用极软的毛刷沾了稀释过的碱水,轻轻擦拭古籍书页上沾染的陈年血迹。见到阮玉小心翼翼地进来,她又惊又喜,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道:“阿玉,你怎么来了?”
“我入宫赴皇后娘娘寿宴,顺便来看看你。”阮玉抿着唇腼腆地笑着,环顾四周道,“阿颜,你这儿好宽敞呀!到处都是书墨味儿。”
“是么?怪不得每次回去,苻离都说我像是在墨缸里泡过一遍似的。”姜颜嘿嘿笑着,举着两只沾满碱水的手道,“你快坐,我让人给你奉茶。”
阮玉忙道:“不用啦,我来看看你就走。”
姜颜已在盆中洗了手,去隔壁房吩咐庶吉士崔惠帮忙煮一壶茶,这才敛裾坐在阮玉对面,问道:“宫里那么大,从坤宁宫过来七拐八绕的,你是如何找来翰林院的?”
“我迷路了。”阮玉不好意思道,“是程温程公子领着我前的。”
“程温?”听到这个名字,姜颜微微怔愣了一会儿,方岔开话题道,“以后要见我,叫人通传一声便是,我会来接你。如今你身子未曾痊愈,走这么远不累么?”
“有点儿。”这些日子,赵嬷嬷将阮玉养胖了不少,不似刚醒那会骨瘦嶙峋了,雪腮透红,总算恢复了从前的妙曼。想了想,阮玉细声细语问,“阿颜,之前……我到底是因何而昏迷?为何我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啦?家中姐妹亦是对我讳莫如深的样子,总叫我心慌。”
“又胡思乱想了。不是说了么,你从楼梯上摔下来,跌破了脑袋。”姜颜道,“过去的事便都过去了,你得往将来看,阿玉。”
“我怕我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阮玉歪着脑袋,疑惑道,“譬如程温程公子,我总觉得他面善,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他。”
姜颜一顿,眼前仿佛又浮现起那只混在一堆吉祥结中的同心结。
好在崔惠及时进来奉茶,两人这才止住了这个话题。若阮玉再追问下去,姜颜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十一月中旬,北镇抚司中传来消息,薛睿疮裂感染,突发恶疾,于半夜丑时死于狱中。直到他咽气的那一刻,薛家的罪孽才真正落下帷幕。
那天下了雪,姜颜去阮尚书府上见阮玉,气喘吁吁地告诉她,有个恶贯满盈的人死了。
“是吗?”阮玉懵懵懂懂的,但还是跟着姜颜一同笑了起来,说,“太好了,阿颜。”
阮玉甚至不知道死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姜颜为何如此开怀。不过,有人记得就行。
南方的雪飘飘扬扬,掩盖了一路泥泞和坎坷,满世界纯洁的白,一如阮玉干净的、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
十二月初,祭天大典过后,姜颜收到了邬眠雪从沧州送来的信笺。
邬家大小姐在信中说,她已经怀孕了,约莫明年七月分娩。
念信的时候,苻离披着墨色的披风,正在积雪未消的庭院中给姜颜堆雪人,雪人一男一女,男的手里拿着一根树杈当刀,女的手中捧着一片绢纸当书,并肩而站,形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奇形怪状。
不过,好在终于不是堆一套莫名其妙的刀法送她。
“阿雪说她有孕了,明年七月生产,让我们到时候去沧州喝满月酒呢!”姜颜裹着斗篷站在檐下,为邬眠雪高兴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不觉时光飞逝,当初他们成婚的画面还恍如昨日,没想到一眨眼,连孩子都怀上了……”
话音未落,只闻庭院中铲雪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姜颜从信笺后抬起一双眼来,透过阶下积了雪的竹叶望去,叶缝切割的光影中,苻离拿着铲子背对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苻离,你怎么不说话?阿雪和魏惊鸿快有孩子啦,你说我们挑个什么贺礼寄过去好?”见苻离依旧没有反应,姜颜扬了扬音调,笑道,“伯英,我唤你呢!”
铮地一声,苻离将手中的铲子往地上一顿,手搭在铲子柄上,转过身来看她,面无表情地说:“魏惊鸿何德何能,娶妻生子皆在我之前。”
又来了!姜颜懒得理他。
茫茫的一片白中,苻离如刀刃兀立,正色道:“阿颜,我们谈谈。”
莫名其妙。姜颜好笑道:“谈什么?这般严肃。”
“谈谈……我们的孩子。”苻离踏雪而来,乌黑的武靴踩上石阶上的薄雪,势在必得地望着姜颜。
作者有话要说: 苻离:思来想去,只有多生几个孩子才能赢过魏惊鸿。(说完,立刻回去想未来娃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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