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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分庭抗礼
中明国的皇族因为那一场宫宴瞬间凋零衰落,要不是有欧阳、魏等几个重臣大族苦苦维系,真的就彻底灭亡了。而原本几大高门宗室中实力最强的就是位于南都的定国侯东方昶,无论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任何一个独门宗室都无法比拟抗衡。
位于西边的岳坯城的长孙执刚回到宗族老家就迅自封为岳帝,将西边的几个城池州县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当初他从南陵长公主府带走了不少金银财宝,以及这些年在中明朝廷里的巨大贪墨,让他可以在岳坯城这个曾经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小城,暗地里豢养了大量的长孙宗族私军。长孙氏这个之前不被重视的没落宗族,竟然一下子崛起,成为可以与中部的欧阳、魏,南边的东方相互制衡的又一大势力。
于是乎,原本统一的泱泱大国中明,现在分崩离析,成为分庭抗礼、三足鼎立的状态。而欧阳和魏两族还得分出大量的兵力抵抗丁零族的侵略,无论是应对东方昶还是长孙执都有些吃力了,如果西和南联合起来,则一定必死无疑。
如今东方昶依旧保持神秘,行为暧昧不清。他既没有打开城门迎接新登基的幼帝入南都,支持纵城抗击侵略,也没有昭告天下自立为王,欧阳鸣多次派使者去南都面见东方昶进行斡旋都没有音信,派过去的使者全被好吃好喝招待软禁在南都城内。
欧阳鸣被气得夜不能寐、口舌生疮,他恨道:“东方昶你个不忠不孝背信弃义的老东西给我玩儿这个。好,那老夫就亲自去会会你!”
欧阳鸣带领着上千精兵,还配备了十几个死侍在自己身边,朝着南都走去。他坐在马车之中,不仅带着圣旨,还郑重其事地手持符节,定要与东方昶好好理论一二。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车马在距离南都二十里的地方,东方昶带着一个随从,在一个凉亭之下悠闲地喝着茶。
欧阳鸣下了车,怒气冲冲地举着符节就有要打东方昶的架势,然后被东方昶轻轻松松躲开,然后笑呵呵地先开了口:“哎呀,我说欧阳兄,多年不见你怎么胖了?天气怪热的,你走了这么久,快来凉亭喝杯茶可好?你我兄弟二人也好叙叙旧,聊聊家常。”
“圣上还在曦城受苦,我没心情跟你喝这个茶。你个老东西,几年不见我不知道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多次派人知会你,让你迎接新帝入驻南都,你为什么不给开城门?还把我派去的人都给扣下了。东方昶,我没功夫跟你绕圈子,那就给个痛快话,到底让不让我们进去?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丁零大军已经把北方几个州县都占了,现在已经打到纵城了!如果纵城失守你南都也在所难逃。你难道也要像长孙那厮有谋反之心,想自立为王吗?”
“你总是这样沉不住气,一上来就说这么多废话。真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跟你七八岁就认识了,几十年了你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东方昶冷笑一声,继续自顾自地品茶。“我如果铁了心不迎新帝入城,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就在这里,就凭你带着的这千把来个人把我杀了,然后硬闯进去?”
“你!你别以为我会顾及曾经的同窗之情,就不敢对你下手。为了国家大义,我今天还真就亲手宰了你!”
“哎哟!就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老书生,我真好怕怕哟!还有,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深明大义,忠君报国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在朝中做过多少坏事?你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虚与委蛇,参你的奏折多得都得用牛车拉了。这个时候倒装起忠臣来了?现在你几乎是挟天子令诸侯,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连圣旨都是你亲自书写、亲自盖上玉玺的。还好意思说我要谋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再何况,我根本就不承认现在那个四岁的小娃娃是什么中明新任国君。我确实有反心,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二十年了!而且,我不是要自立为王。我要推翻这萧家,从此中明要姓东方!”
“好呀!好呀!东方昶,你果然狼子野心,现在连演戏装样子都懒得装了?既然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现在就替圣上要了你的命!众将听令!擒拿东方昶这逆贼,斩立决!”
欧阳鸣和东方昶几乎从小一起长大,玩在一起、读书也在一起,当初甚至关系好到同穿一条裤子。可没想到当年的好兄弟,现在就要反目成仇,兵戎相见。欧阳鸣在下命令的时候,眼睛通红,泪水在眼睛里打着圈,整个人因为气愤着抖。
东方昶独自在凉亭里喝茶赏景,就是故意等待欧阳鸣的车马军队,他太了解欧阳鸣了,然而欧阳鸣确实不够了解他。正当欧阳鸣的手下士兵一个个拿着刀冲向手无寸铁的东方昶时,上千支箭齐刷刷地射向了他们,除了欧阳鸣之外,其他人几乎全军覆没。东方昶的上万部队早就在道路两旁的山林之中做好了埋伏。
欧阳鸣被吓得一下子摔倒在地,他手上的符节此刻成了他的拐杖和自保的武器。欧阳鸣承认他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好官,但是即使是做到了监国的位置,也始终没想推翻现在的皇帝自封为国君,更不想看着国家四分五裂,被外族入侵走向灭亡。他不明白这个被称为定国侯的人,这个祖上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江山的忠良之后,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此刻,欧阳鸣随时要命丧好友之手,他自嘲可笑的是刚才下令擒拿东方昶的时候,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不忍心,可转瞬间自己却成了鱼肉人为刀俎。看来果然如东方昶所说,欧阳鸣自诩一世聪明不过还是毫无长进。
东方昶缓缓地走到欧阳鸣的面前,收起了一开始的笑容,也不再眼神凌厉。他扶起这位儿时好友,曾几何时两人的感情以为可以一生一世,但在权利的争夺和重大人生抉择中,父子亲朋且抛。
欧阳鸣颤颤巍巍地好像在喃喃自语一般道:“曾经在学堂之中,学习最好的就是你东方昶,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国策论,忠君报国、国之大义说得最多、说得最好的也是你。可现在怎么成了叛国之贼。你可以不忠君,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丁零人真的打来了,这万千百姓将如何?你也无法独善其身。哪里还有什么中明国?”他紧紧盯着东方昶,几乎绝望地问道:“你不肯迎接幼帝,那你也不肯出兵救一救纵城吗?”
“其实你也没那么在乎这中明姓萧还是姓东方是不是?你只要帮我夺了这皇位,助我继承大统,我定会举全南都之力讨伐丁零,收回失地。还会一并收拾了西面的长孙执和他儿子长孙泰。最重要的,我会去纵城救回你儿子欧阳重,他才是你最关心的吧?”东方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欧阳鸣。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做交易,我是在命令你。懂了吗?”
“如果我说我不答应呢?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能答应呢?”欧阳鸣怒吼道!情谊面子什么的既然已经撕破了,那就没有再装表面和气的必要了。
“好,那我成全你的忠义名声,让你这个一品监国相国公,做一回好官被世人称颂。”接着,东方昶从袖中抽出短剑,狠狠地捅进了欧阳鸣的心窝。欧阳鸣紧紧地攥着东方昶的衣领,眼神绝望又悲愤,但是最后他一口心头血吐出,他反而一脸释然,轰然倒地。
欧阳鸣知道这次亲自来南都是九死一生,生还的希望渺茫。所以只带了千把个兵将随行。剩下的大部队一方面用于重重把守曦城,还有一部分无论是正式军队还是各个在曦城的宗族世家自己豢养的府兵或武力家丁,全都抽调出去支援纵城抗击丁零族了。对于欧阳鸣,无论曾经是如何贪污腐败,但是国家大义大是大非面前,他依旧严格遵从祖训,为了维护这种近乎虔诚信仰似的观念,他宁可献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亲手杀死自己的至交好友,东方昶并没有太多情绪。他平静地接过侍从递上来的帕子擦干净手,然后命令部下:“把欧阳鸣的尸以及带来的这一千士兵的左耳割下来,一起送回曦城,作为咱们南都恭贺新帝萧青登基的献礼。”接着,他邪魅狂狷地笑了起来。
东方昶其实在十年前就疯了。
二十年前他最心爱的表妹跟随其父去了一趟北望城就失踪不见了,等终于查到消息的时候,才得知当时身为南都富的舅舅赵掣被中明君王萧展派去出使北方几个部族,想拉拢一下,搞好关系。没想到北方部族并没有吃这一套,不仅将赵掣杀害,侵吞了带过去的财宝与黑金,还掳走了一起前行的表妹赵倩儿。
没错,赵倩儿就是那个被拓跋哲看上直接占有的南都女子,也就是拓跋晟和拓跋显的亲生母亲。
东方昶从小与倩儿定下的娃娃亲,而且一直情投意合两小无猜。本来想等着东方昶弱冠时候继承爵位,就迎娶表妹成为侯府尊贵的女主人。然而,他只不过在纵城为官两三年,没有守着表妹,等知道倩儿出事了,一切则为时已晚。
年轻的东方昶一开始还寄希望于朝廷,无数次上奏书请求萧展下令讨伐丁零族,但是萧展都拒绝了。他不甘心,一次次进宫面圣也被打了出来。东方昶的舅舅这样客死他乡、表妹被蛮人掳走,如此奇耻大辱国仇家恨,作为国君的萧展只不过是不咸不淡地安抚了几句,赏赐了些许金银,然后道貌岸然地说就当做为国捐躯,追封谥号为忠,就草草收场了。萧展继续他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全然不管底下的人到底受的是什么苦,遭的是什么罪。从那一刻起,东方昶就明白这样的君主没有必要继续尽忠追随。于是,一场周密的计划在他的心中不断酝酿。
十年前,他派的几拨人终于找到了已经被摧残得不像样子的倩儿,他亲自去北地想把倩儿救回来,可惜还是没能如愿,以至于倩儿咽气的时候,他都没能见上一面。但是无论如何,东方昶总算将赵倩儿的尸骨带回了南都,和当初横死在丁零部草原上的舅舅赵掣,父女俩葬在了一起。
东方昶跪在倩儿的墓前,喝了三天三夜的大酒,喝醉了就放声大哭,哭累了就卧倒在墓碑旁边沉睡,睡醒后继续喝得烂醉如泥心如死灰。他终身未娶正妻,因为正妻的位置永远都是倩儿的。他向天誓,要推翻昏庸无道的萧展,要将腐朽破败的中明打碎重建,他还要亲自砍下拓跋哲的级,踏平丁零部族,让这个部族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从十年前开始,东方昶就开始了自己计划的每一步。他已经看腻了萧家的那些嘴脸,于是除非十分必要,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去纵城面圣的,无论是告病还是其他什么理由,总之他就是不肯去。然后就是不断扩大财力、人力、物力,招兵买马等待着一举拿下萧氏天下的那天。为了达成目标,他甚至不惜迂回接力,其中就有西边的长孙执,甚至有亲侄子拓跋晟与拓跋显。
东方昶知道长孙执蛰伏在萧无双的淫威下多年,早就咽不下这口恶气了,而且一直想光复他长孙氏,期盼光耀门楣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地活着。只不过,长孙执并不聪慧,而且没有更大的胆量,只想安于一隅做个小王即可,对于彻底推翻萧家王朝还是没有那个魄力的。于是东方昶承诺就给他岳坯治下几个州县,让他在那里颐享天年,还许诺无论是朝廷派兵讨伐还是丁零铁骑袭来,都可以出兵力保他全城无忧。
当初那一场暗流涌动的国君夜宴,东方昶和长孙执同时的缺席并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计划之内的事情。至于那些打着仙丹幌子的毒药、草原鼠精变化而成的妖道男妃、用邪术操控的食人乌鸦等等,东方昶都早早心知肚明。
拓跋晟希望取代父亲成为一统草原的大单于,于是同意和南方的这个突然出现的舅舅进行利益绑定。而拓跋晟死了,计划则不能就此搁置,培养多年的小王子拓跋显就成了最好的替代人选,接替哥哥拓跋晟成为东方昶远程操纵的一枚棋子。
现在丁零大部南下攻打纵城,东方昶也是早就知道的。他迟迟没有动作,因为只有借他人之手灭掉所有障碍,他才能大破大立完成自己设的局中局。仇恨已经让这个曾经被誉为中明第一才子,文韬武略无双国士,渐渐深陷黑暗的泥淖。他的心已经愈地进入魔道,偶尔仅存的一点点良知只有在表妹墓碑前的时候能稍微觉醒片刻。然而,更多的时候,他的心,是被自己的复仇欲火啃食,被那个他甘愿献祭的妖魔攥在手心无法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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