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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顾淑蓉对母亲简直失望透顶,后者总嘱咐她忍着,在父亲面前忍着和庶妹们和睦相处;在外忍着刁钻古怪的唐灵璧;在张家忍着张家小姐们的奚落,忍着不见佑哥哥……
她什么都可以忍,但为什么就是不能见佑哥哥呢?母亲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没事还让她和佑哥哥多亲多近呢,莫非是有什么事情从中阻碍着吗?可无论她怎么问,母亲都只是说时候未到,让她先忍一忍,却不告诉她究竟要忍什么,忍多久……
她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好觉,刚一入睡就做噩梦,梦见漫天漫地的大红色,她穿着喜袍,手握玉如意,满心的喜悦几乎溢了出来。喜娘跑进来笑着说恭喜,花轿马上就要到了。她就痴痴的等呀,等,听着门外锣鼓喧天,炮仗“噼啪”的响个不停。忽然间红色的门帘一掀,佑哥哥走了进来,穿红衣,戴羽冠,丰神俊朗得似天上的二郎神君。她欣喜若狂的迎上前去,却怎么也碰不着他,急得一身是汉。却见他笑嘻嘻的说:“顾大妹妹,快恭喜我吧,我要娶妻了。”说着,从身后拉过一个蒙着龙凤盖头的女子,那人穿着同她一模一样的喜袍,红艳艳的仿佛沾满了鲜血。
玉如意坠地,她几欲疯狂,伸手拽下那人的盖头,露出下面一张艳若桃李的容颜。
张延佑深情的凝视着那个女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夫人。”
她肝胆俱裂,心痛得大哭大叫,待睁开眼时,发现天色已泛起了鱼肚白。
一连好几日做得都是类似的梦,顾淑蓉的情绪都十分低落,脑子浑浑噩噩的,只坐在房里闷着。猛然有一日,她似梦醒了一般,叫过云霜,取下自己耳上戴的一对红玉芍药花耳坠子,亲手自己绣的青莲色蝴蝶手帕包好,让她给张家大公子送去,并嘱咐她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
云霜迟疑了一下,直在心里头犯嘀咕。她刚被顾夫人训斥过一回,还没缓过劲来呢。夫人私下里又吩咐了一遍说不准她帮小姐和大公子私相授受,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影响小姐的闺誉。可她现在去送东西岂不是正撞在了枪口上?
尽管她早就在心里接受了大公子将来会成为自己男主人的事实。
她成为宠妾是理所当然的事。想她本就是小姐面前第一个得意人,生得又不丑,在丫鬟堆里最起码是中等偏上的姿色,当个姨娘总不亏。她甚至都盘都算好了,到时候若自家小姐嫁过来不受宠,她就帮着小姐争宠;可如果太得宠,她就从中略略挑拨,总之定要在男女主子的心中占个一席之地。凭她的心机手腕,保准让主母一刻也离不得她。到时候再找机会生下个一子半女,下半辈子就妥妥的等着享福吧!
她就是天生就是富贵命,算命先生都说她本是天上王母娘娘身边看守瑶池的四位仙女之一,因为恋慕人间男子,触犯了天条,被罚到人间渡劫。如今已是第七世,马上就要功德圆满了,她身上的仙气也因此稍微恢复了一些,所以做事都是无往不利。就算会遇到些小磨难,也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且她后半辈子是大富大贵的运,现在伺候人也只是暂时的。算命先生前面的话都应验了,她这一路行来都是顺顺当当的,恐怕后面的也不会差。
“怎的磨磨蹭蹭的?”顾淑蓉心头发急,连声催促。
云霜眼珠一转,她若说不去,小姐该不高兴了;但是去了,夫人又不高兴了。可如果是小姐自己要去的,那也就怪不得她。于是便陪笑道:“其实有些话,婢子不知该不该讲。就怕说出来……说出来影响小姐的心情。”
“怎么吞吞吐吐的,你讲就是了。”
“是这样的,婢子近来无意中听见府里有人传闲话,说大公子他……”
一听说是关于张延佑的事,顾淑蓉立刻圆睁双目,瞪着她道:“佑哥哥怎样,你速速讲来!”
云霜似是字斟句酌般一字一句小声道:“婢子听人说,大公子可能对家里新来做客的梁小姐有意。”
顾淑蓉气得一捶被子,猛的翻身坐起,顿觉天旋地转,但仍梗着脖子大声吩咐道:“快给我更衣梳头,我要亲自去见佑哥哥一面!”这些日子她只顾生闷气,竟然忘了让人留意对面屋的动向,实在是失算。莫非,在这期间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不成?
千万不可以!
顾淑蓉本打算去当面问个清楚的,谁知刚行到假山处却忽见高处飘落一块粉纱手帕,上面绣着一支重瓣樱花,正正好就落到了她的脚边,顺势一抬头,她刚好看见张延佑抓着妙懿的手腕。
梦境忽然间成了真。
她怒不可遏,眼睛里直冒火,脑子里满满的想着就这样冲上去将梁妙懿从亭子里推下去,使劲踏在脚下踩,踩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让佑哥哥看了泛恶心才好,免得用她那张妖精脸来迷惑佑哥哥。
眼见着顾淑蓉风风火火的提着裙子上来,张延佑心头一慌,继而又镇定了下来——坦坦荡荡的和人说话有什么可慌的?他心里这样想着,手下一松,当即被妙懿挣开了。他下意识的看向妙懿,见她容色冷淡,又想起刚才一时心急竟然逾矩了,忙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手心里似乎还残留有某种温润柔软的触感,那是被丝绸包裹着的纤细手腕,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仍萦绕在鼻翼间不肯断绝……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头一阵激荡。
“佑哥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顾淑蓉调整了一下表情,似乎是想撑着笑一笑,却又压不住火气,露出了一个略带扭曲的古怪笑容。
张延佑被打断了思绪,略有些不悦,但仍悠悠笑道:“天气晴朗,秋高气爽,正是观枫吟诗的好时节。我在这里偶然遇到梁家妹妹经过,就请了她上来坐坐,说说话。”
原本顾淑蓉最在意的就是张延佑的心情,每次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察觉到他有一丁点的不高兴就不敢再继续了。可惜她最近过得实在不太顺心,加之刚才看到的一幕又气得她差点昏厥,因此也没有留意张延佑的表情,只是阴阳怪气的冲着妙懿道:“说话就说话呗,怎的这手还牵到一块去了?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若被人瞧见了难免要在背后议论梁小姐品行不端!”
这话实在有些过了。
张延佑登时沉下脸来,道:“顾大妹妹说什么呢?”
顾淑蓉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佑哥哥还在这里呢,万一他觉得自己刻薄可怎么办?可是想要将话圆回去又抹不开面子,干脆赌气转过头去不看他们,口里小声辩解道:“莫非我说错了?一点都不知道检点……”
“你……”张延佑有些窘迫的看向妙懿,道:“梁妹妹别听顾大妹妹胡说,许是她今日受了什么人的气,又兼最近病昏了头,忘记吃药,一时心烦意乱才会乱说话的。梁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人人都知道顾大妹妹从小养在张家,万一让梁妹妹误以为张家的女孩子都似这般口无遮拦,怕是要质疑张家的教养了。
妙懿心中暗道:就这脾气,就算吃了太上老君炼的仙丹,嫦娥偷过的灵药怕也是治不好了。
她以袖掩唇,假装打了个哈气,赧然一笑,道:“昨夜没睡好,白日里就犯了困。不早了,我还要去给姑母请安呢,先走一步了。”
她恨不得肋生双翅,立时就离了这里。一块长大的少年男女吵架拌嘴在旁人看来是互有情意,但将她搀和进去那就破坏人家青梅竹马的感情,何必呢?
看着那背影婷婷袅袅离开,张延佑心中一阵失落,方才初见佳人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泄气。再看向罪魁祸首,此时正咬着帕子眼巴巴的瞧着自己——到底是一块长大的,又对他痴心一片,终究硬不下心肠斥责。他不由叹了口气,走过去道:“妹妹方才的话确实有些过了。梁妹妹再怎么说都是客,不可简慢了才是。”见她眼中有泪光闪动,又有些不忍,放柔了声音道:“刚才梁妹妹差点滑倒,我不过是扶了她一把而已,你别多心。最近发生的事我也都听二妹三妹说了,在外头不比府里,更应该谨慎行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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