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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南不再是当初的刘志南了,云枝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也难怪,日夜厮磨在一起,犹如一个每天照镜子的人,是看不出今日的自己要比昨日老了一点的。
前些年,刘志南对云枝几乎都是百依百顺的,云枝根本不知道他原来是装的。现在他就成了这么一个人,表面稳重,一急眼就咬人,像兔子。一次他喝醉了酒,舌头打着卷,手指着云枝的鼻尖说,“老子装孙子太久了,要憋炸了,你知道不?老子现在不想装了,老子要翻身做主……”听见这话的时候,儿子快十岁了,云枝已经来不及后悔不说,关键她还觉得刘志南那是醉话,混话,不能当真,更没想到却是刘志南的真心话。
刘志南真成了大爷,他的底气大概是被顾客一口一个“老板”叫出来的,自然就有了老板的派头和脾气。他的毛病尤其喝了酒不好,每次喝酒必酩酊大醉,醉后在家里逮谁骂谁,连亲戚、朋友、老母亲、孩子都不放过,更别说云枝了。第二天醒来又后悔莫及,思前想后,硬起头皮赔礼道歉。可是下一回喝醉,照样日娘道老子骂个痛快淋漓,完了再赔礼道歉。挨了骂的人只好安慰他,“大家都知道你喝醉了,人事不省的,不见怪”。但谁心里不说酒醉心明,故意糟践人哪!
酒醉了骂就骂了,就当真的人事不省也罢。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志南清醒的时候,对云枝说话也是骂骂咧咧的,张口闭口都带他妈的、驴日的、傻逼,仿佛不带脏字不会说话。
虽然没有特别清晰地觉察到刘志南的变化,但他爆粗的话,云枝还是常常听着扎心,为这事,和他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甚至闹到了要散伙。
那是开烤肉店的时候,有一天,刘志南酒还没醒好,云枝却要他在餐厅后院里收拾垃圾,他心里不悦,一会故意问这怎么干,一会问那放哪里,只一会不见云枝给他搭手,他就火了,愤愤地到处找她,当时正好来了两应聘的服务员,云枝和她们说话,刘志南劈头盖脸就嚷,“嘚,你他妈的活着没?老子喊你咋不言喘!”云枝其实已经习惯了刘志南叫她时用吆喝驴马前进的“嘚”字,却不愿意他当着新来服务员的面呵斥她,脸上因为挂不住,她垮着脸半嗔半怪地说,“你怎么张口就骂人?!”
没想到这句话更加惹恼了刘志南,他一下怒火中烧,“我就讨厌你这人心眼太多,啥事都爱捉摸,非要捉摸出个是非来!人随口说话就叫骂你了?我怎样对你才算客气了?是不是像菩萨一样把你供在屋里最抢眼的地方,天天笑着对你磕头烧香才行?”
这话说得真能把人噎死,云枝涨红了脸,说,“和你好好说话你就胡扯!还什么说我心眼多?难道你对我不是大吼大叫的吗?我看你是喝了酒就变成狗了,逮谁咬谁。”
“好,好,我就是狗,是狗,你是人就不要和狗说话了。”
等一会,狗却又自己说话了,“以前的我是啥样,现在的我还是啥样的。要说变化,也是你自己变了,以前自高自大,现在敏感多疑,整个成了神经质!还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的头上!”
“我怎么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的头上了?你看不起我可以,但不能这样诋毁我的人格!”云枝有些恼火。
刘志南轻蔑地牙缝里挤出一个切字,接着说,“你这就是强加,你有严重的强迫症,已经无药可救了。”
“本来想和你好好谈谈,你啥意思?把我说得猪狗不如的,是不是不想过了?不想过了就分开!”云枝更加生气了,想用许多婚内女人惯用的杀手锏——离婚,吼住他。
“你这是好好谈吗?我看你其实是没事找事……离就离,有啥大不了的,你以为我怕啊?告诉你这日子我早受够了!”刘志南瞬间觉得这日子确实没有办法过了,随手砸餐桌上杯子的时候,新来的服务员吓得跑出了门,再也没回头。
狠话一出口,云枝其实就后悔了,但她没想到刘志南会比她更狠。僵持了一分钟,她想起从传销组织里退出来后,创业一路走过来的不容易就忍了。而且是忍了又忍,才把自己忍下来。云枝能做到这一步,相当不容易。换了以前,她是一定不能忍的。眼下能忍下来,是突然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没事找事。
现云枝忽然平静下来,刘志南心里得意了,他现云枝其实是个说得了狠话,并非做得了狠事的软蛋,看来他该火就得火,火表示自己是正确的,是被冤枉的,过去在生活中很少说硬话,看来该说也得说了。
那次云枝让步刘志南,其实是让刘志南借坡下驴的,却不料助长了他的脾气。
现在,刘志南竟然句句顶撞云枝,仿佛专门气她,云枝却是开始一步步退让了,像今天因为他白跑了一趟菜市场火,云枝自知理亏,鼓励自己不能生气的,可在挂掉电话之后,她现自己还是被气得瑟瑟抖。
生气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云枝常常这样用书里读来的名言警句安慰自己。她希望日子平平静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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